台階上兩扇玻璃門對開,向外敞着懷,十餘片兩掌寬的透白色塑料簾組合起來盡職地遮擋着樓裡的世界,側身進了門,沒了阻礙,外放的DJ音樂瞬間炸響耳邊,兩個宿管阿姨在大廳扭着身子擺着手,見學生進來也沒停,“欸,你怎麼沒去上晚自習啊?”
嘉行站定在一邊,問了聲好,然後揚揚的不能彎折的右手臂,還沒來得及開口,“呦~受傷了這是,”一個阿姨走過來,“還出血呢,”血液浸出幹涸,上午包紮的紗布硬成一整塊兒,滿胳膊的擦痕和淤青此刻也全部顯現出來,導緻當下看起來很是駭人,紅紫青黑的,阿姨隔空順了下她的手,又哎呦了一聲,“你這得給班主任知道的吧?”
“就是他讓回來的,假條我明天補給您。”
另一個阿姨沒說話,掃了眼嘉行髒了一大片的半袖和校褲,手裡拎的藥袋子,進房間裡拉開抽屜,尋了一把鑰匙遞出來。
身邊的人順手接過給了她,“行行行,我們知道了,你快上去休息吧啊。”
左拐上了樓梯間,水泥鋪的地光線有些暗,嘉行眯着眼睛,每一階都向前試探到頭才敢踩實。
“你不怕嗎?”
臻玉一向是有些怕人的,她總覺得,老師也好、宿管阿姨也好,他們說話都厲聲曆色的,權力又大,管得也多,所以從小到大,她從不私下和他們搭話。
嘉行摸着鑰匙上寫着房間号、已經有些泛黃的白色紙膠,搖頭回答,“沒什麼好怕的。”
難免她會這麼想,被人看透是沒有安全感的,可是在我們國家,有些中年女人,尤其是混在人堆裡打交道的,修練成精似的,僅僅打個照面,人物性子就能給扒個底兒掉。
沿着樓梯上來,映入眼簾的是洗手間布列兩側的洗手池和墩布台,門頭垂着一塊一米多長的布簾,擋住一半視線,大容量的不鏽鋼自動電熱開水器緊貼着最西側的牆,紅光閃爍,上面顯示着溫度和時間。
南北各十來間房,房門間錯相對,通道狹長,設計對稱,寝室很好找,就在左手第一間,183,北面,不向陽。
嘉行推開房門按下開關面闆—八人位,左右分别擺着兩張上下床,上鋪一律裸着床闆,下面是統一的灰線藍白格子三件套,兩個燈泡中央吊一個白色風葉扇,中間順長并着兩張一人寬的木桌,方大的黃白瓷磚,床底塞滿五顔六色的塑料盆和行李箱,入門東邊靠牆放着一個八門的銀色鐵皮儲物櫃,白底黑字的貼紙寫着各自的名字貼在右上方的卡槽裡,旁邊是掃帚、垃圾桶和衛生值日表,及腰的窗戶下是暖氣片,窗外是綠葉、涼亭和爬藤遊廊,再後面是一棟同樣形制的四層小白樓。
她走到最裡面,找到暖水壺,挑出保溫杯,一起拎出去盛,把牙杯放在拖出來的闆凳上,又接了少半盆冷水回來放在桌上兌好,關閉門窗,左手除去衣物,蘸水的毛巾一寸寸拂過身體。
“睡衣在櫃子裡嗎?”
她走到櫃子前,和床位對應,四号在右上方,鑰匙就插在上面,上層放着長袖校服,下面是團巴的白T恤和一條牛仔褲,她抽出半袖,裡面掉出來一套黑色的内衣褲,“這套我隻有開學那天穿過一次,是幹淨的!”
她依言穿好,拽着毛邊的帶子把塞在最裡面的書包勾出來,粉色的漆和她的保溫杯一樣,一碰就撲撲簌簌地掉。
嘉行挂在手上,下層更是一眼就照全了—一疊床單、一卷快用完的廁紙、一個香皂盒,一把紅色塑料齒梳,一小包一小包不知名牌子的洗發液,同樣劣質的奶茶粉包不講究地疊在上面。
這就是她擁有的全部了,嘉行想。貧瘠得過分,所以她即使丢得亂糟糟也仍然顯得幹淨又簡潔。
于是她不再問了。
洗衣機在哪兒?用什麼洗貼身衣物?剛剛沒見到嗎?平時都怎麼洗澡?……等等等等,正反日後她都會知道的。
東西就這麼多,沒有拖鞋,沒有睡衣,沒有擦臉巾,沒有髒衣簍,沒有内衣露,沒有洗護用品,沒有身體乳,甚至,沒有手機。
臻玉看着自己用虎口卡着盆沿兒端去洗手間,出來後又用沸水細細燙過,把換下來的小内内泡到冷水裡,“櫃子裡有肥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