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古老的鐘聲敲響,教堂門由内而外被推開,唱詩班少年少女魚貫而出。
“joe,一會兒放學我們去聽音樂會,然後去中城那家新開的餐廳,你來嗎?”有同學興奮地喊。
走在前面的少女手向後一撩,拂下禮贊服的白色兜帽回頭,斑斓聖潔的光透過穹頂的彩色玻璃落在眼睛裡,一向的疏離和冷漠滌蕩成溫柔,“不了,謝謝,我今晚有事。”
“就放松一晚嘛,這不會耽誤你是伊麗莎白老師最喜歡的學生的!”
“對了,這個幫我放回班一下。”一本厚重的經文,書頁間夾着些散亂的筆記,小磚塊似的“嘭”一聲壓在朋友手中的另一本上,身後叫喊越來越遠:“for god’s sake,joe,真不用這麼拼命!”
驅車回到公寓,門迅速被關上,外袍一解随手扔在沙發,露出黑色的緊身牛仔褲和衛衣外套。
周嶼翻開筆記本電腦,置頂頭像下方出現十幾個小紅點,全是圖片,沒有任何解釋,像雙方都默認成常态。
圖片還沒加載完全就被點開,高糊一片,周嶼雙手捏着手機,手指不斷滑動,放大。
100%。周嶼幾乎要屏住呼吸。
圖書館自習的靜默,走廊上的匆匆一瞥,球場的專注風姿,都隻不過關乎于一個人的身影。
瑜歸亦,瑜歸亦……
脫掉神袍,貨真價實的魔鬼從神性的囚籠裡釋放,她雙唇一遍遍默念這個名字,指腹貼上去,液晶屏幕被擠出壓痕,代替她真實地觸摸和親吻少女的眉心,嘴唇,肌膚,骨血……
消息震動早已停止,手指還是不死心地朝左滑,直到确認不會再收到任何更新。
周嶼撥通電話,“這周比上周少了兩張。”
電話那頭聲音冰冷如霜:“這段時間實驗班還不是查的嚴,我已經是冒着生命危險給你辦事了。”
周嶼并不妥協,“那下周再拍個視頻給我。”
鄢雨琦愣了瞬,厭惡再也掩飾不住:“瑜歸亦肯定不知道,你能憋這麼久不見她是因為這個。周嶼,你還記得你之前是怎麼威脅我的嗎?說我變态,是同性戀,你真該看看你現在這樣有多惡心,委托别人跟蹤和偷拍,你可比我那時候惡心一萬倍。”
成瘾的思念發作,所有的羞恥感和自責都被抛在腦後,隻剩抓心撓肝的扭曲,她厚顔無恥得無可救藥:“好歹做過同桌,你我半斤八兩,不然這事我都不知道還能找誰。”
“你真是有病!明明可以告訴她,直接讓她配合我拍不是更方便,你非要偷拍,搞得跟個什麼似的,我真是後悔答應你!”
她想看她,又不甘願平白給鄢雨琦親近瑜歸亦的機會,周嶼摳住桌沿,語氣維持着種刻意的平淡:“你适可而止,既然拿錢,就該辦事。”
“你别拿錢威脅我,有本事你把錢拿回去,你現在這出搞得我根本沒辦法正視她,更沒辦法正視你。”
周嶼深吸一口氣,再睜眼,态度已軟下來,“雨琦,你聽我說……”
“我不想聽你說。”可惜跟她合作的人不缺智商,“我還要準備考試,先挂了。最後再說一次,你敢曝光盡管去,不論我以前喜不喜歡她我現在也有盧振昊了,反倒是你得想想自己,要是知道了這一切,她會不會對你有所改觀。”
對面說完直接撂了電話,房間陷入一陣微妙的寂靜。
周嶼再次點開圖片。長睫的陰影灑在薄薄一層眼皮上,透着幾乎瓷質的光澤,她繼續從那些零零碎碎的像素格裡拼湊瑜歸亦的一天,全程冷靜到一種近乎可怕的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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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瑜歸亦和鄢雨琦同時斷聯。周嶼把手機丢吧台上,感受着并未對她的現實生活造成多大影響的輕微空虛和不适。
第一周還好,第二周暫且能忍。
周嶼的網瘾隐隐有複發的趨勢。
瑜歸亦告訴過她,想打遊戲的時候就轉移注意力,周嶼就去畫畫,或者學瑜歸亦把時間都砸在學習裡,隻是偶爾調不出想要的顔色或解不出題的時候,會有種想找什麼人狠狠吵一架的沖動。
其實她很想告訴瑜歸亦,這些都沒有整個晚上看她的相片管用。可惜瑜歸亦不是喜歡發朋友圈的人,有也不是露臉照,隻有q.q空間上鎖的相冊裡有些從前出國旅遊的圖片,還有就是周嶼手機裡很零星的幾張。
從某種程度上說,鄢雨琦偷拍的并不是瑜歸亦,真正的瑜歸亦隻會出現在身旁有自己的合影裡。隻不過那些家庭出遊的相片時過經年,比起現在的她們稚嫩無比,偶然亂入鏡頭但難掩親密的父親如今回憶起來也顯得割裂。
她開始後悔為什麼和瑜歸亦在一起的時候老是隻顧着耍帥,忘了記錄生活。
“不會吧joe,你三門課的pre全是靠背稿?”甲闆上,侍者給他們這桌送來無酒精香槟和小點,說話的是個燙大波浪的女生,叫做顧夢溪,之前維尤跟姬繁星同班,牽頭介紹給周嶼認識的。
“一個pre得在台上起碼講20分鐘呢,三門課就是一個小時,你全部都是背的?”
周嶼有些小譏诮地挑眉,“看不出來吧。”
“真沒看出來,一點都沒卡殼。”女生又扭頭去問幾個共同的朋友,大家紛紛搖頭:“特别是舊約概論那個,前後上下文沒什麼關聯的,你叫我讀我都讀不出來。你記憶力這麼好,簡直是天才!怪不得伊麗莎白這麼喜歡你。”
“智商不高,記憶力補救一下咯。”
女孩子們嘻嘻笑着,“那我們可不敢惹你,你的一句’我記住你了’那可是真’記住你了’,被你’懷恨在心’是要記仇好多年的。”
“噗通,”手機掉進冰桶裡。
“哎jesse!都說了我一會兒幫你refill啦。”顧夢溪接過周嶼手裡的玻璃杯,那個叫jesse的女生遞來紙巾:“對不起對不起,還能不能開機?”
周嶼撈起濕淋淋的手機,按了兩下,貌似真被說中。她擦擦手指,放在一邊,“等它自己曬曬,一會兒就好了。”
小插曲過去,一個染着綠色寸頭的少女自然地摟上周嶼的肩:“何止是記仇,前段時間新發售的那個魂類遊戲知道不?”
幾個姐妹抿着杯口搖頭,少女繼續:“當時幾個朋友聯機,boss殘血時突然冒出來第二形态,主角團被boss踩臉嘲諷,結果你們猜怎麼着?這人通宵刷檔幾百次,追着那個boss按着打。”
judy和周嶼是打遊戲附近匹配認識的。那款遊戲氛圍很toxic,中國玩家很少,輸了周嶼直接開麥狂噴,聽見對面也是一口chinglish瞬間态度180度轉變,線下面基後發現人就在隔壁學校,造型極具辨識度,差點就把暗戀賽博朋克2077裡的judy寫在臉上。
然而就是這樣個在遊戲裡大肆和女npc談戀愛的人,現實生活中卻有男友。
好友們奇道:“不是吧,joe有這麼兇?平時可看不出來。”
“不信你們問我男朋友。”judy眼皮擡了擡,指向遊艇甲闆上幾個穿潛水服的男生,“發售72小時之内翻版,世界排名十一,要是當時搞個攝像頭架在一邊直播絕對就火了,老張他們當時都在。”
夜色正濃,遠處華燈初上,星星點點沒入天際,構成了海上夜晚的獨特風景。
周嶼托着下巴,半聽半神遊,偶爾點一點剛剛溺水被搶救上岸的手機。
judy捏起周嶼手腕,招财貓似的晃晃:“這家夥可真惹不起,說真的,我從沒見過女玩家有joe這麼頂的,爪子靈活得跟個什麼似的,一起打遊戲那幾個哥們就差跟她桃園結義了都。”
女生們視線順着掃過去,顧夢溪爽到了:“那幾個平日裡走路拿鼻孔看人的公子哥?”
“是啊,”judy還捏着周嶼的手,視線還沒完全移開,“隻能說幸好某人混的是遊戲圈不是姬圈,不然這條件……”
語氣愈發不對勁,周嶼火速抽回手:“你一個侄女,怎麼彩虹圈水淌得比誰都深。”
judy調笑:“試問在座的各位誰不是可彎可直?”
周嶼:“顧夢溪你一邊去,什麼姬不姬直不直的,愛過嗎就在那說話。”
judy手伸過去護雛鳥似的擋着:“少攻擊我們messie啊,信不信現在我倆當你面親一個。”
眼見judy真就要把嘴湊到顧夢溪面前,朋友驚呼:“還得是朱姐,就不怕william介意?”
“他?”judy嫌棄瞥過去一眼,“那群男的gay起來才要命,你叫他跟老張親都沒問題,老娘親過美女的嘴纡尊降貴去親他他憑什麼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