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梁詩晴很愛看着天空。
從狹小的縫隙裡看在她頭頂上飛過的飛機,看從一個房頂飛到另一個房頂的小鳥,她曾一度以為小鳥和她一樣,都是被困在這裡的井底之蛙。但不是,小鳥可以從縫隙裡飛出去,而她不可以。
小小的她,穿着袖子長到能當水袖不得挽起來起來在手腕上肥厚的堆在一起的外套和褲腳堆在腳邊的牛仔褲,坐在門口的台階上看天。
身後的家裡,鍋碗瓢盆的碎裂聲,女人的罵聲,男人隻會沉默地抽煙,抽了一根又一根。
女人罵完男人,就開始罵她,把她從門口揪進來指着鼻子罵,男人還是沉默。罵完就把她一把推出去,關上房門,接着罵男人。
鄰居們都見怪不怪,詩晴也見怪不怪,甚至還能在路過的鄰居向她投來憐憫的目光中,給人家投去一個甜美的微笑。
後來他們都說詩晴是怪胎。
父母在家裡吵架吵到天翻地覆,她卻能坐在門外不哭不鬧,還會對人家笑。
他們在背後偷偷的說,覺得詩晴是個小孩子,什麼都不知道,但詩晴什麼都知道。
她用一包糖收買了嘴最碎的大媽家的小胖子,小胖子一五一十地全告訴她了。
她想,呸!給臉不要臉。
往後她就不笑了,别人一停下來看她,她癟着嘴就哭,哭得屋裡的兩個人都聽到了,也不吵架了,氣勢洶洶地沖出房子揪着那人不放,罵他連小孩子都欺負。
他們這時候倒是同仇敵忾的很。
長此以往,也沒人敢來她家門前看熱鬧了。
詩晴終于可以安安靜靜地看天空了。
……
十歲那年,男人死了,詩晴是個小孩子,沒人跟她商量事,也沒人願意告訴她事,她整日聽着女人的哭聲,哭得撕心裂肺的。
詩晴也有些難過,但不多。
小孩子本來也不懂這些,她隻知道男人不會回來了,他不會在下工回家的時候抱起坐在台階上的自己,也不會在女人的抱怨聲裡偷偷買糖給她吃,她再也見不到他了。
男人的葬禮上,女人摟着她哭,眼淚流進她的脖子裡,弄得她癢癢的。
她用手捧起女人的臉,女人臉上有皺紋,有黑眼圈,沒有以前漂亮了。
她說,媽媽,别哭。
女人哭得更加難過,緊緊地抱住她,嘴裡叫着男人的名字,旁邊的人紛紛上來安慰她。
詩晴也想哭了,眼淚落下來被女人抹掉。
就好像以前的所有,都被抹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