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原來他一直都是知道的。

隻是……

隻是……

她所有的話都化作這滴清淚，她不做注定沒有結果的事。

月雲的傷藥神效無比，沒多久黃雪梅掙紮起身，整理好身上玄色男裝，抱起天魔琴，深深看了月雲最後一眼，和呂麟一起消失在地平線上。

哪怕她說過武林大會之後将天魔琴贈予月雲，但現在這種形勢，沒了天魔琴，她們兩姐弟可能真的要死無葬身之地。

她并不在意自己生死，生也好死也好，不過就是那麼回事，早就看淡了。可縱使她很想就這麼潇灑的留下天魔琴走人，卻無法對弟弟的死活漠不關心。

再說月雲已經把話說的清楚明白，以她的驕傲，不可能再做糾纏。

安居水榭的日子清淨又充實，因為鬼宮曾經找到過這裡，所以黃雪梅不會繼續留在這裡，月雲住的心安理得。

但春波華舫也并未被天龍門撤銷，依舊有人駐守在這裡，想來她并不想親手斷了與月雲的最後一絲聯系。

月雲發現自家的符箓傳承偏重穩定與持久作用，所以太清訊符才能充當兩儀微塵陣的核心。而青雯仙子傳他的那份傳承卻更偏重符箓每次起作用時的絕對質量，頗有些離經叛道的意味。

他放下手中攻玉刀輕歎，也不知道青雯仙子如今過的怎麼樣。

值得一提的是軀這位新生使者，她在人魚星球巨龍荒野上閉關良久，一點也不意外的成就神話階位。

她成魔後，第一件事情就去找玲珑，想要“讨教讨教”。

結果可想而知，玲珑不可能殺了她，但軀也不是會放棄認輸的人，在耗幹魔元後被揍個半死。

得虧玄火壇在奇迹精靈之森附近不遠，精靈女王安吉拉感到動靜後驅散了戰場附近看熱鬧的精靈們，不然軀這臉可就丢大了。

月雲其實知道這事兒，他是小世界之主，兩位神話以上的高手在小世界開戰，他自然能第一時間就知道。隻是他并不反對使者之間這種“友好”的切磋，元神分％身就在神殿裡呆着，壓根沒過去。

過去說什麼呢？你們繼續打，我就看看熱鬧？

精靈女王抓住機會邀請玲珑跟軀到精靈王宮做客，軀累的不行，順勢同意，玲珑卻搖頭走人。

她畢竟是一位不朽祖巫，在她看來，安吉拉沒可能進階不朽，所以跟她套交情沒有任何用處，有這功夫還不如回去修行。

精靈女王也不生氣，這位鄰居什麼脾氣她很清楚，轉頭熱情招待因為住得遠，沒怎麼來過的軀。

月雲雖對眷族很好，但美人魚世界裡的神眷之族可不止奇迹精靈一支，跟他座下的使者們搞好關系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時間不知不覺流逝，轉眼間五十年過去。

這一日清晨，正在逗弄鄒吾寶寶的月雲忽然心血來潮，猛的朝北方看去，皺起眉頭。一旁的小唯等人見他這種反應，悄悄推算之後，起身去收拾行李。

等她們收拾停當，月雲擺擺手，安居水榭如同倒放鏡頭一般，怎麼憑空生長出來的，怎麼消退了回去，隻留下一潭碧波。

一步跨出，月雲人影已至一處山清水秀的山谷。

他腳下草地上，坐着一位滿頭花白頭發，白衣似雪，卻坐的筆挺，眉宇間英氣不減當年的老妪正在撫琴，正是與他五十年沒見的黃雪梅。

美人青絲成華發，公子依舊世無雙！

她擡起頭，見到淩空而立的月雲也不驚訝，微微一笑，聲音蒼老而沙啞：你來了。

月雲緩緩落在她身前，點點頭：我來了。

黃雪梅壽元将盡，體内的生機正在飛速流逝，今天就是她離世的日子。

他本以為這個時間會是在他降臨八十年後，可沒想到她才八十多歲就已經油盡燈枯，這種情況放在一般内力深厚的武林高手身上很不常見。

他無意去探究這是為什麼，就算知道了又怎樣？再折磨她三十年？

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也是個無情的人。

月雲心裡自嘲一笑，不愧是太清弟子。

黃雪梅語氣飄忽：我大限已至，能在最後時刻見到你，真好。

月雲擡手打出一道太清仙光，讓她能在這最後的時刻恢複年輕時的容顔。

黃雪梅擡手看看手背上變得緊緻的皮膚，再摸摸臉龐，雖然很高興，但語氣卻不怎麼在乎：謝謝。這麼些年，我也譜了不少琴曲，還請你品鑒……

月雲點點頭，就這麼立在她身前，聽着天魔琴音。

她想要表達的，都在這琴聲之中了。

是愛慕？是怨恨？

這琴音仿佛少女的呢喃，又好似老友的關心，可随着琴曲遞進，漸漸透出一股絕望的意味，且越來越強烈。

世間最難過，莫過于求之而不得。

越是抓不住，卻偏偏越想要抓住。

月雲面無表情，雖然他隻要一顆丹藥，就能讓她恢複，可之後呢？

不愛就是不愛，強求不來……

琴音在絕望到達頂峰之後，終于變得釋然，然後戛然而止。

再看黃雪梅，已經倒在八龍吟之上，含笑而逝。

等了一輩子，死前能擁有這短短的片刻，她滿足了。

月雲輕歎一聲，說不清心裡是個什麼滋味。

一掌炸開草地，将黃雪梅遺殼收斂進她為自己準備好的棺木之中，好生安葬。

他留下墓碑，上書“黃雪梅”三字。想了想，又在碑上設下禁制，免得不開眼的小毛賊來打擾她的永眠。

做完這一切，他才拾起天魔琴，驚訝的發現她竟然也在其中留下了一道精神印記。

這印記并沒有傳遞任何信息，純粹就隻是一抹印記，卻帶着強烈又純粹的感情，比原本裡頭那道傳承印記要強大的多。

月雲苦笑一聲，算是知道她為什麼這麼早就去世。

這道精神印記是如此的強烈，雖然月雲有辦法将其移除，但那會對天魔琴造成嚴重的傷害。黃雪梅這個女人，果然不負六指琴魔之名，哪怕用這種辦法也要達成目的。

這下月雲就是想忘了她也不可能。

可她還是不夠了解月雲，他并不想忘了這個朋友，哪怕她不留下印記也是一樣。

也許這就是為什麼他拒絕她的原因？

她所奏的琴曲在他這個掌樂仙君看來也是不凡，那是她用生命所譜寫的絕唱。

月雲盤膝坐下，閉眼靜心片刻，将之還原出來，思緒飄向遠方。

這一界事情已了，收起天魔琴，化身蝴蝶，消失在這座山谷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