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垣宮的祭祀跟星渡城大不相同,比起星渡城的循規守禮,沉垣宮的祭祀顯然更加森嚴與灰暗。
宮主阮青梧并不參與這些祭祀的步驟,他坐在高位上俯瞰自己的臣民,是一個獨斷專行的掌權者。
洛源跟在阮歲柔身邊,在阮青梧下面一些的位置落座,他的餘光瞥見裴暻煜在最下方的位置落座,他好像并沒有看到自己。
直到此時,洛源第一次見到那位傳說中的大巫師袁久麟。
袁久麟年紀不小了,大約已經有個兩三百歲,眉眼已經顯現出一些滄桑之感,他穿着寬大的長袍,手裡拿着看不懂權杖,嘴裡念着聽不懂的祝詞,台下跪着一圈人,對他很是尊崇。
洛源盯着袁久麟看了一會兒,又回頭看向高位的阮青梧,發現他正盯着袁久麟看得認真,眼珠子一動不動的。
他下意識覺得奇怪。
阮歲柔悄悄拉了他一把:“别亂看,小心哥哥怪罪。”
“是。”
無論在何處,祭祀一向繁瑣,袁久麟沒有半分不耐,一步一步走到最後,隻是讓人沒想到的是,這最後一步竟然是血祭。
十來個被五花大綁的少年被推上台,袁久麟手裡握着花紋怪異的匕首,走到那些少年身邊,臉上帶着瘆人的笑容。
少年的嘴巴被布塊給堵住,隻能發出輕微的嗚鳴聲,雙眼被瞪大到極緻,求救的目光看向四方。
他們在求救。
洛源瞬間攥緊拳頭,沉垣宮竟然會有這樣瘋癫的習俗,難道是想拿人命來祭祀不成?
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從未見過如此血腥兇殘的祭祀,洛源一時間難以接受,可他隻能眼睜睜地看着,什麼都做不到。
袁久麟跳着詭異的舞步,旋繞到少年身後,下一瞬,匕首劃開少年的脖頸,鮮血飛濺而出。
洛源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眼前這一幕。
袁久麟卻不打算就此收手,他還在繼續,沾着鮮血的手伸向下一位少年。
洛源幾乎就要站起來了。
就在這時,“嘭”的一聲響,洛源猛然回神,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意識到自己的身份,強行将心裡那份情緒給壓下去。
他感覺惡心,反胃得想吐出來,強壓着這種難受的感覺,他什麼都不能表現出來。
觀禮的衆人把目光放到聲音的來處--是裴暻煜那一桌。
裴暻煜的杯子打碎了。
裴城主領着彭瑞宇站出來,朝阮青梧拱手謝罪。
阮青梧的目光依舊聚集在袁久麟身上,好似并沒有留意到裴暻煜的情況,任由他就這麼站在那裡。
他在故意羞辱他。
洛源看着他一臉不卑不亢的模樣,心裡升騰起一股難以言說的感受。
裴暻煜不該是這樣的。
他可是一城之主,怎麼能夠被這樣對待?
袁久麟并不受影響,手起刀落毫不猶豫切開了那十名少年的脖頸,鮮血流了一地。
他踩在猩紅的血液中央,向上天祈求庇佑。
洛源捏緊手裡的杯子,心中憤恨--用人命來換取上天的庇佑?簡直癡心妄想。
那十幾名少年最後留下來的隻有絕望的眼神,以及死不瞑目的灰白。
他們眼睛裡最後看到的天空,是灰蒙蒙的,永遠看不到日光。
直到少年的血液從鮮紅漸漸變暗黑,袁久麟的祝詞才差不多結束。
他對自己主持的這場祭祀十分滿意。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幾個手裡拿着長刀的黑衣人突然出現,他們提刀朝高位上的阮青梧砍過去。
阮青梧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袁久麟身上,他好似并不在乎即将貼近自己的刀刃。
下一瞬,袁久麟突然出現在阮青梧身邊,并且在瞬息之間了結那些刺客。
太快了!
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袁久麟便已經結束戰鬥,他強得可怕。
洛源久久不能回神,直至此時才意識到自己究竟有多弱。
袁久麟冷哼一聲,嘲笑那些刺客不自量力。
他揮了揮自己的衣袖,讓侍衛将那些刺客的屍體拖下去扔掉:“可别髒了宮主的眼。”
“是。”
把這一切都安排好,袁久麟走下幾步,看向裴暻煜:“裴少主,多年未見,變化不小啊!”
裴暻煜和彭瑞宇一塊擡頭,朝袁久麟颔首:“大巫師大人。”
阮歲柔卻是笑了起來,語氣裡盡是嘲諷:“袁大人真是貴人多忘事,現下這一位可不再是裴少主,而是裴城主了呀!”
“是是是,老夫記岔了。”袁久麟樂呵呵地笑了起來“該喚您裴城主才是。”
裴暻煜表情不變,依舊安靜地立在原地。
阮歲柔試圖繼續往裡面添柴加火:“聽說現在星渡城還真有一位少主,不知何時能有機會同席而談呢?”
裴暻煜:“隻是個不成大器的小兒,入不得阮少主的眼。”
“能不能入得了孤的眼,由孤說了算。”阮歲柔表示不滿。
“阮少主說得是。”裴暻煜隻能一退再退。
袁久麟眼神有些晦暗,他盯着裴暻煜看了一會兒,突然一聲不吭對他出掌。
彭瑞宇被吓了一跳,幾乎是下意識擋在裴暻煜面前,毫不意外地讓袁久麟拍飛出去,吐了一口血。
裴暻煜趕緊将他扶起:“袁大人這是在做什麼?”
袁久麟:“開個玩笑而已,何必這麼緊張?”
“……”玩笑是這麼開的嗎?
彭瑞宇傷得很重,臉色煞白,眼神已然迷離。
洛源看着這一出鬧劇,藏在桌子底下的拳頭攥得死緊,指甲刺破掌心,鮮血淋漓。
這些天以來,他藏到了這一輩最多的無力與悲憤,最痛苦的是他什麼都做不了。
似是覺得無趣,袁久麟終于沒再繼續為難他們:“看來彭大人是累了,不如裴城主先領他下去休息?”
裴暻煜:“……”
他看了看彭瑞宇的狀态,最終還是把人給帶走。
洛源不知該不該松口氣,才回神就發現袁久麟已經站到自己面前。
袁久麟彎着腰跟他對視:“這位公子看着眼生,以前似乎沒有見過你。”
洛源:“……”
“他是孤帶回來的。”阮歲柔喝着小酒解釋“洛公子生得俊俏,孤甚是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