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還豔陽高照悶熱無比，今天卻天色發陰灰蒙模糊，時至下午四點來鐘，外面忽然風吹雲起，有點要下雨的意思了，桑拿天終于可以告一段落。

林語不能吹風，女傭将所有窗戶關上，書房大幅窗框将戶外景緻盡納眼底，山間野風吹得園子裡樹影婆娑，飒飒有聲，空氣裡泛着淡淡幽香，古意舊味飄然拂過，再浮躁的心思也都慢慢沉靜下來，直到幾滴雨點啪啪地打在窗棱上，林語才突然想起，今天店裡會有一箱關于道學的古籍送到，自己一睡再睡，都沒跟安任和阿澤打招呼。

趕緊拿過電話給安任發信息，讓她收到貨後先不用開箱，放到二樓通風處等他明天去拆，結果剛發出沒幾秒，安任的信息就回了過來。

林語昨晚去郊區車道那邊兩句話就把蕭家少爺帶走這事兒，隻一個晚上，已經傳遍了D市的整個豪門圈，有人拍了照片，也有人拍了視頻，不知多少人在熱烈讨論和打聽，沒多久就有人找到安任這邊來問，秉着林語不點頭絕不對外提及的原則，所有問詢安任一概不答，哪怕是關系還不錯的那種，也都是哈拉幾句就挂掉。

知道林語在蕭家大宅，她不便打擾，所以一直等到這會兒林語先聯系她。

兩句話交代完那箱古籍已經收到放好，然後才問林語這會兒在幹嘛，有沒有吃飯之類，看到林語的信息說今晚也不回市區，安任在心裡暗道一聲“果然”。

結束聯系前，她臉帶笑意，打過去一句：想好了？

林語眉眼微動兩下，垂眸回她：算是吧。

安任看着手機上簡短的三個字，輕輕吐出一口氣。

如今能讓林語上心的人太少，想起他跟蕭銳之間發生過的那些事，隻覺得緣分這東西似乎冥冥之中早就被老天爺安排好，再多的原則都抵不過心口的悸動，人力根本無法控制，所以怎麼開始的不重要，以後怎麼樣也以後再說，既然林語願意原諒，也願意試試，那就試試呗。

她慢悠悠地最後發了一條：行，去吧，不管怎麼樣，我在你後邊兒呢。

林語擡頭看了看大書桌那邊雖然還在簽寫東西，但眼角餘光卻一直往自己這邊看的蕭銳，微微笑了起來，回道：嗯。

這個笑容特别好看，一點兒都不清冷，蕭銳對林語的笑從來就沒有抵抗力，瞬間心髒就被歡喜塞滿，拿着簽名筆的手也放下去，管它什麼文件什麼傳真，通通先放一邊，站起身就想朝林語走過來。

這時書桌上的電話忽地叮叮響起，他止住身形拿起電話，按下接聽鍵。

大書房裡茶香渺渺，氛圍靜谧，一切聲音仿佛都被放大，電話那頭的人正在報告些什麼林語雖然聽不清，卻隐隐聽見了幾聲尖厲慘然的哭喊哀求，音調還頗為熟悉，隐約覺得在哪裡聽過。

等到蕭銳挂上電話，林語忽地想起了什麼，眼瞳頓時一縮。

走到軟榻邊的蕭銳俯身貼近，一股熱氣順着林語的耳廓吹到他耳孔裡，“怎麼了？”

林語擡頭正視着他，“剛才電話裡好像有人在尖叫。”

“...沒事。”蕭銳挑挑眉，毫不在意地說，“...隻是讓關柒把一些不太懂事的人清理一下。”

邊說邊坐上軟榻，握住林語搭在書頁上的手，然後順着細白修長的手指一點點往上滑，将之全部抓在掌心裡，溫柔撫摩。

林語沒抽開，随他騷擾，想了想幹脆直接問，“是沈意薇？...你怎麼處理的？”

隔着電話都能聽見的哭喊，應該不是在什麼好地方。

“小事。”蕭銳捏捏林語的手心，微微一笑，“我讓人把她和她小姨送去療養院治病，封閉管理，等病好了再讓她們出來。”

這話說得輕描淡寫，像是在叙述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可話裡蘊含的意思卻極其冷酷無情，林語呆了呆，半晌才反應過來，“療養院？封閉管理？”

“嗯。”蕭銳淡淡道，“她有癔症，早就應該送進去了。”

外面忽有閃電亮起，白光照過窗下軟榻上的兩人時，蕭銳俊美的五官在一閃而過的電光下顯得十分鋒利，黑沉沉的眼睛裡充滿了冷意。

林語心口咯噔一下。

療養院這個詞對于他來說絕對是一個負能量滿滿的詞彙，因為當年他被送去的那地方，也是打着心理疾病治療中心的名号開辦的療養院，所謂的對病人進行靈魂深處的洗滌，實際上是個徹徹底底的魔鬼之地，多少孩子出來後變得不再正常，長年遭受病痛和精神的雙重折磨。

沈意薇隻是個對蕭銳癡心一片的癡傻少女，當年雖然犯下大錯，但她也為之付出了慘痛代價，她生得那副模樣，被送到那種地方......真的太容易出事了。

直到今天，林語還清楚記得當年那個被施暴後精神失常跳樓自殺的女孩，以及她被父母接走時人不人鬼不鬼的悲慘模樣。

沈意薇再蠢再愚，也罪不至此。

林語下意識反手抓住蕭銳的掌心，“不行，不可以！”

蕭銳愕然看他，外面在下雨，光線也暗，但林語一張玉般的臉在發白，黑漆漆的眼睛裡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東西，似悲哀，似厭惡，似恐懼，似緊張......特别複雜，明明沒有哭，卻給人一種他眼睫上簌簌挂滿了淚的感覺，琉璃似的剔透脆弱。

“怎麼了？”蕭銳心口瞬間揪成一團，抓起林語的手全部包在掌心，想也沒想就連聲答應，“......好！不可以就不可以，你想怎麼樣都行，别為了這種事不高興，好不好？...”

手上略微的疼痛讓林語回過神，閉上眼睛，旋即睜開，“那種地方，跟監獄沒什麼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