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銳定定瞧了他半晌，忽然笑起來，“...想什麼呢？”

“...療養院在國外，是那邊政府核準的正規私人健康療養機構，當年母親喜歡那邊的風景，參與了機構的投資建設，現在我也是最大股份占有人，說是封閉式管理，但裡面環境非常好，能看山也能看湖，而且沈意薇是真的需要治療，她這幾年一直在吃氟西汀，量還不小，長期下去不是辦法，所以我讓人給她安排了這方面的專家做治療，生活上有護工一對一照顧，健康報告一月一出......對她隻有好處沒有壞處，等病好了，她願意回來就回來。”

“真的？”林語的神情肉眼可見的松了一下。

“嗯。”蕭銳深深地注視着林語，“...她是素姨唯一的女兒，我答應過素姨，讓她平平安安過完下半生。”

當然，什麼時候病好他說了算，回國是不可能回國了，就沖着敢打林語主意這一點，她沈意薇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回來，老老實實待在外面還能有條活路。

有權威的醫生治療，有專業的護工陪護，好山好水的圈着，好吃好喝的養着，什麼時候想通了願意嫁人了就讓她出來，若是一輩子不想嫁人，那就在裡面待一輩子......如此，也算是讓她平平安安過完下半生，仁至義盡。

林語跟蕭銳對視，确實沒看出什麼異樣，這才舒出一口氣，“對不起，是我誤會了，我還以為是那種無牌無證的黑機構。”

“放心，我會處理好，你什麼都不用管。”蕭銳沒有追問，隻是捧起林語的手放在嘴邊輕輕吻了一下，感覺林語的手有些涼，又把絨毯拉過搭到他腰間，一舉一動小心翼翼，林語看着他萬般珍愛的神情，心口忽地發軟，身子慢慢放松。

又想起另一件事，斟酌了一下後問道，“...那天的電梯事故，解決了嗎？”

蕭銳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愣了愣，但還是望着他飛快地回了句，“查完了，确實是意外。”

随即想到林語不喜歡自己對他有任何隐瞞，趕緊解釋道，“...有報警，結果顯示是意外，關柒他們也查了，沒查到什麼有用的東西，但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你放心，以後不會再有這種事了。”

單一原因電梯不會驟然墜落，那日轎廂内沒有超載，抱閘刹車懸挂繩安全鉗這些保護裝置同時失效發生的概率，大概比街頭随意買張彩票中500萬還要低......不過既然蕭銳知道是怎麼回事，那他就不用多嘴去提醒了。

林語看蕭銳一眼，沒再問，隻低低叮囑道，“...注意安全。”

蕭銳因林語這突來的關心歡喜得心都要蹦出來，“嗯”了一聲便沒再說話，因感冒未愈，林語說話聲音低柔而沙啞，一聲入耳，一眼入目，聽得人心裡麻到發酥，風一吹就能化掉，他忍不住盯着林語淡紅的嘴唇不放，魔障一般......氣氛漸漸暧昧，林語往後靠了靠，蕭銳伸手圈上他的腰将他往懷裡拉，然後一手扶腰一手捧臉，屏住呼吸，将自己的唇輕輕貼上去。

*****

因有林語在，晚上的飯食幾乎都是按照他的口味來做，明明隻是多了一個人，整個大宅卻像是水墨山間走進一抹鮮亮色彩，瞬間鮮活起來，傭人們個個腳步輕盈，臉上帶笑，就連蕭銳身邊的那些個保镖，冷峻眼底也多了幾分輕松。

晚餐擺在書房樓上的觀景室，這樣體溫還有點低熱的林語就不需要再走過長廊去餐廳了，大宅處處是景，四季輪回美不勝收，室内三面落地窗框，春觀花，夏望星，秋賞月，冬遇雪，也是個絕佳的聽雨地......外面的雨漸漸下大，遠處起伏山尖都籠罩在朦胧雨霧中，噼裡啪啦的雨聲如玉珠落盤，十分清脆，不過風雨都被阻隔在外，一隅小小空間裡溫暖如春，讓人心頭大安，矮矮方桌上擺送上幾道廚娘根據徐醫的建議精心烹饪的清淡菜肴，餐具竹木搭配，很是清雅，紫砂煲裡藥粥的味道香得要命，聞一聞都肺腑妥帖。

還在病中，胃口不佳，林語喝了一碗藥粥就差不多飽了，但為了不讓蕭銳啰嗦，他還是含笑請女傭又添了點，守在室内伺候的兩個女傭都不太敢跟他對視，低眉順眼地送上粥碗後趕緊退回角落。

沒辦法，她們家少爺盯得可緊呢，不過話又說回來，能在這裡近身伺候真的好幸福......

因為少爺和小林老師坐在一起的畫面實在是太養眼了。

雨水讓夜幕提前來臨，遠處山的輪廓漸漸混沌，吃過晚飯，蕭銳見林語的神色又開始倦怠，便放下茶杯帶他回卧室休息，徐醫過來看了看，笑着說林語恢複得不錯，喉嚨炎症都在消退，再休息個一兩天就沒什麼問題了，于是林語老老實實喝完一大碗苦澀中藥後睡回了自己以前住的那間房。

蕭銳也沒反對，隻是讓人把雙主卧中間的落地隔門全都敞開，這樣等于他随時可以穿過走道進入林語這邊，林語一切依他，靠在床頭，微微偏過腦袋，看金尊玉貴的蕭家少爺進進出出為自己忙前忙後。

看着看着，忽然想起那次去見蕭銳父親時對方叮囑的“注意事項”：别惹銳兒生氣，仔細點伺候...

要是蕭先生看到眼前這一幕，恐怕會被郁悶死......林語慢慢地眨了眨眼睛。

等蕭銳最後一次進來喂他喝了半杯溫水，俯下身索要晚安吻時，他輕輕笑了下，主動仰起頭吻了下蕭銳的唇，道了句晚安，然後懶懶縮進被窩裡，閉上眼睛，心口一片沉靜。

無所依恃時連生病都是緊張的，怕自己半夜高燒無人喂藥，怕自己一睡不醒無人知曉。

但現在沒有一點擔心，因為知道，自己隻要小小咳嗽一聲，蕭銳就會立馬出現在床頭。

黑夜讓一切變得模糊，林語傾聽着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

*****

電話鈴響起時林語睡得正熟，迷迷糊糊伸手去摸手機，才拿起，那頭的蕭銳已經到了這邊房間門口。

林語眯起酸脹的眼睛看向手機屏幕，隻見來電顯示是個“甯”字，再看時間，半夜一點過，愣了下，心裡忽然湧出某種不太好的預感，最後那點睡意都飛走了，不由自主從床上坐起，按下接聽鍵。

電話那頭一點聲音都無，但屏幕顯示依然在通話中，林語微微蹙眉，伸手點開揚聲器，然後對着話筒低低喊了一聲，“甯甯？”

一開始還是沒聲音，他又喊了兩次後那頭終于有了動靜，窸窸窣窣，細細碎碎，像是耗子爬行，慢慢地聲音變得清晰，林語聽見斷斷續續的喘息和嗆咳，一陣劇烈的帶着呼哧的咳嗽過後，電話那頭傳來蕭甯甯虛弱到死氣沉沉的聲音：“...林語哥哥......”

最後那兩個字很模糊，林語仔細想了想，确定那孩子說的是——“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