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人在哪裡,也不知道他正在遭遇什麼,每一個想象出來的畫面都足以讓人崩潰。
說真的,要不是立場對立,三姑奶奶都要為自家大姐的手段拍一拍掌了。
沉默,拖延,壓制,操控……姑侄倆角力到最後,拼的就是心理,誰先碾碎掉對方的意志,誰能逼得對方讓步,誰就能赢。
你有鐵證,我有人質,看誰賭得過誰。
其實在三姑奶奶看來,隻要蕭銳舍得下,那些所謂的威脅也就毫無威脅。
一個合格的繼承者,大事面前絕不能被情感左右,這次本可以将楚家一網打盡,一勞永逸,失去這次機會,以後不知要費多少功夫才能再扼得到楚家的緻命點,況且兩邊已經鬥成這樣,一旦讓對方喘過氣,簡直是親手給自己埋雷......
斬草除根,不留後患,這道理蕭銳不會不懂,退一步說,就算舍不得,也該立馬出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有了籌碼,至少在讨價還價時能讓對方有所顧忌。
但這邊明明已經有人守在了大姐兩個兒子的指定居住處附近,蕭銳卻遲遲沒有點頭。
三姑奶奶忍不住暗歎:還是太年輕,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如果這會兒情熱的時候都能舍得下,以後還有什麼事可以威脅得了他呢?
老爺子臨終前最後的吩咐是掃清一切障礙讓蕭銳站穩,所以有那麼一瞬間,三姑奶奶也猶豫過要不要自己派人出手?随即醒起蕭銳的警告,隻得作罷。
再後來看到的那一幕,讓她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
傍晚接近七點時,蕭銳的私人電話終于收到一條短信,發信息的号碼被軟件改過,查找起來猶如大海撈針,短信裡隻有一張照片,照片上的林語很疲憊,臉色蒼白如紙,對着鏡頭的眼睛裡布滿血絲。
蕭銳定定看了照片好一會兒才叫人進去,聲音語調都很冷靜自制,關柒出來後,兩個被緊急調過來的律師也被叫進去,門外的三姑奶奶隻是隐約聽到了其中一些内容,已經很是心驚。
等律師退出主卧,她思忖半晌還是走進,本想問個清楚,卻看到坐在沙發上的蕭銳忽然慢慢低下頭,将臉深埋進抓在手上的一團衣物中,肩膀微微顫抖,仿佛是怕什麼怕到了極處。
那是林語脫落在衣帽間地毯上的睡袍,袖口和下擺都被染成了暗紅......三姑奶奶一下子就站住沒動了,心口翻如波濤。
竟然......這樣害怕嗎?
一瞬間,她突然明白,自己真的太低估那個名叫林語的年輕人在蕭銳心中的份量。
而她心狠毒斷的大姐,卻是真的精準擊中了侄兒的軟肋,将眼見就要全盤皆輸的局,一招盤活。
*****
冷風呼呼自沒有玻璃的窗洞中刮入,守在那處的黑衣人眯眼看了看灰暗天空,喃喃罵了聲fuck。
破敗石屋冷如冰窖,要想隐藏行蹤就不能使用任何外來熱源,幾個黑衣人盤腿坐在髒兮兮的地闆上,或擦拭愛刀,或檢查槍械。
都是刀尖上打過滾的人,為了天價酬金盡快落袋,這點辛苦倒也算不得什麼,隻是等待的過程中一點樂子都沒有,實在無趣。
看到保镖起身拿了食物袋往地窖那邊走,臉上傷疤已經開始結痂了的黑衣人從袋中摸出便攜小酒壺,含着瓶口倒入一大口,咕咚一聲吞下。
烈酒入喉,渾身寒意消了一半,再想想被鎖在地窖裡的肉票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堪稱完美的臉,以及那雙見過一次就再也忘不掉的勁瘦長腿,剩下的寒意又都化作熱氣直往小腹竄,竄得褲頭裡一陣脹。
旁邊同夥太熟悉他的眼神,輕笑提醒,“...大夫人還沒發話,你他娘的忍着點。”
傷痂扯到就痛,男人懶得吱聲,隻伸舌舔盡嘴角酒液,砸吧砸吧用力咽下。
***
幽閉環境中,長時間的視覺黑暗極易讓人思緒紊亂,心生恐慌,你會發現一切聲響仿佛都在漸漸消失,就像是被活埋了一樣,甚至感覺自己能“看到”一些并不存在的東西。
但對于一個多年前就被關進過更加狹窄封閉的小黑屋,還動不動一關就是兩三天的人來說,這種視覺隔離帶來的壓抑感很熟悉,熟悉到已經對之有了常人沒有的忍耐力。
所以當木門被推開,黑暗空間終于有了光,手裡拿着食物和飲用水的保镖目光掠過被鎖在牆角的林語身上時,忍不住挑了挑眉,原以為會看到一張萎靡狼狽的臉,沒想到靠在那裡的林語看上去狀态反而比之前好一些,聽到動靜,往這邊望過來的眼神依舊充滿了冰冷鄙夷。
保镖走近,先檢查林語身後的手铐和鐵環有沒有松動,然後半蹲下把食物遞到他嘴邊。
林語掃了眼保镖布滿老繭的手,眉目間難掩厭惡,半晌才勉強開口,“....我自己來。”
保镖歉意地笑了笑,“抱歉,隻能這樣。”
林語一言不發将頭轉開,保镖拿着食物的手紋絲不動,“小林老師,不吃東西不會給你帶來任何好處。”
“我沒教過你任何東西。”林語冷冷道。
保镖從善如流,“林先生,不吃東西不會給你帶來任何好處。”
林語僵了僵,擡眼盯望他,保镖含笑對視,就這麼舉着手等,耐心十足,平凡寡淡的一張臉因為笑意顯得十分憨厚。
但林語知道,他要殺他,大概也就是伸一伸手的事。
周遭寂然無聲,仿佛僵持了許久,又仿佛隻是一瞬,林語終于動了,微微傾身張口吃下保镖拈在手上的那粒拇指大小的糕點。
從保镖的角度看過去,輕易就能看到林語領口間因為這個動作顯得更加修長漂亮的脖頸,但他隻看了一眼就将視線避開,轉落到林語的發頂上。
糕點很幹,咀嚼起來像是在啃磚塊,林語吃了兩粒又喝了點水便不再張口,保镖知道他這是想盡量減少如廁的可能,倒也配合,利落将食物袋收起。
退到門口時,突然聽見林語沙啞低問,“...過去多久了?”
已經習慣他冰冷态度的保镖忽聞問話,轉頭又對上那雙烏黑得像嵌了兩顆黑琉璃一樣眼睛,難得地怔了怔,遲疑刹那後才站定回答,“快24小時了。”
看着林語蒼白的臉,他解釋道,“大夫人還沒跟少爺提條件,就算提了,少爺那邊...多少都是需要點時間考慮的。”
林語不再說話,慢慢靠回石壁一動不動,不知道在想什麼,幾根柔軟零碎的頭發落到他白淨如瓷的額間,身形在這幽深的廢墟般的石屋中顯得十分清瘦。
保镖垂首看着他,正想開口,衣服内側袋裡忽地傳來兩下震動,立馬收回眼神轉身就走,走出幾步突而又折回來,将手上的應急燈調到最低檔,放到門内一角。
木門一關,狹小地窖頓時悶窒,但比起之前好了不是一點半點,至少不再彌漫着深不可測的黑暗,林語擡頭,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那盞發着暗光的應急燈上。
幾分鐘後門外又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以為是保镖回來取燈,下意識地抿了抿唇,随即察覺腳步聲不對,眉心微微一跳,等看清來人的臉,瞳孔瞬間緊縮。
身形高壯得像頭熊一樣的男人用腳将門“砰”地踹關,邊往裡走邊解皮帶,嘴裡咕哝着發出命令:
“...把腿張開,乖乖讓老子打一炮——”
他盯着林語,邪性濃重的眼神似燭苗般亮起,咧嘴一笑時臉上血痂被暗淡光線映得無比猙獰——
“陪老子玩爽了,你會少受點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