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懂了,這具身體的主人在附近呢。
“身死而魂滅,輪回再為人。這位仙友魂魄駐留此處,何不出來相見?”
翠妫自認為自己将仙風道骨的腔調拿捏得很好,一定能震懾住這個魂魄。
然而周遭很安靜,沒有人回應。
翠妫再摸肚子,那隻手又甩到地上,隻是這次有些疲憊,似乎精力不足。
翠妫也累了,将雙腿浸泡到河水中,上半身坐在岸上,随着日光漸暗,她也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翠妫感受到一陣寒意。
她揉了揉眼睛,準備坐起身來。
腿部傳來刺骨的寒意,翠妫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雙長滿腿毛的長腿,不明白為什麼隻是在河裡泡了幾個時辰,它就這麼痛。
翠妫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腿,這次,她的手沒有反抗。
“對了,凡人懼水,會被淹死,被泡在水中,隻怕也承受不住。”
翠妫感歎自己的聰明,拖着一雙毫無知覺的腿,手腳并用地爬回岸邊。
此時雖然是春日,但終究靠近北方苦寒之地,身體濕淋淋的,翠妫有些冷。
她渾身發抖,撿起扔在河畔的衣物,胡亂将自己包裹起來。
軀體雖然回暖了,但肚子開始不舒服,那裡叫個不停,還有些疼痛感。
翠妫拍了拍肚子:“這是怎麼了?凍着了嗎?”
她用衣裳把肚子包好,但是并沒有好轉,依舊咕噜叫個不停。
翠妫快吓哭了:“你怎麼了呀,跟我說一聲行不行?”
“餓了。”
頭頂傳來一個清朗的少年嗓音。
臉色青灰的少年擡起頭來,眼裡含着一包淚,可憐兮兮的神情與自身容貌很不相符。
虛空中漂浮着一個影子,隐約能看出來是個人形。
翠妫擦去眼淚,影子的模樣越來越清晰——和這具屍體長得一模一樣。
“你怎麼現在才出來?”
少年的魂魄飄來飄去,最後停到翠妫面前:“你是誰?為何在我的體内?”
翠妫道:“我是翠妫河神,前些日子黃河泛濫,我流經此處,不知為何,就到了你的身體裡。”
“黃河泛濫?如今是什麼年份?”少年似乎完全不在乎怪力亂神的事,語氣有些焦急。
翠妫掐算片刻,她沉睡多年,也有些記不清了:“大約是乙亥吧。”
“乙亥。”少年喃喃道,“已經過去三年了,三年……”
“你是三年前戰死在這裡的嗎?為何魂魄不散?”翠妫問他。
少年低聲道:“是,我是帝君義子,三年前……死于冀州之戰,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一直在滞留在這裡,沒有離去。”
“你先前在哪裡,是這具肉身中嗎?”
少年飄飄忽忽:“不,我在我的骨鍊中。”
翠妫低頭一看,青紫色的胸前果然有一條象牙白的鍊子,先前她就已經注意到了,但考慮到這是别人的遺物,她也沒敢亂動。
“這條骨鍊是聖物,怪道你的魂魄寄居在其中,時至今日沒有消散,你是從哪裡得來的?”
少年想了許久:“好像是……我阿妹送我的,我離家那年,她親自給我戴上的。”
翠妫撫摸着那條骨鍊,月光下,鍊子散發着柔和的光澤。
“你且安心,等我恢複神力,就安葬你的肉身,再送你輪回。”
少年沉默良久。
過了一會,他問:“河神大人,您可知曉,冀州之戰的戰況?”
他的語氣裡帶着猶豫躊躇,似乎想知道結果,但又害怕知道。
翠妫搖頭:“我不知道啊,我睡了六十年,一醒過來,流經的地方哀鴻遍野,我也很驚訝。”
“朝歌的帝君如何?”
“帝君?你是說商王文丁嗎?”
商王文丁是如今帝君子受的祖父,是幾十年前的君主,眼前這位河神大概是上了年紀,啥也不知道。
少年歎息一聲,蜷縮成小小一團。
翠妫答不出他的問題,也有些不好意思:“你莫傷心,少年,請問你掉的是這把金劍呢,還是這把銀劍,還是這把生鏽的青銅劍?”
少年愣愣地看着空中散發着光芒的三把劍:“這是我的……玄湛劍。”
翠妫拍手:“恭喜你,不貪圖錢财,這三把劍都歸你啦。”
青銅劍“當啷”一聲落在地上,而剩下那兩把劍卻漸漸消失了。
翠妫起身拾起青銅劍:“哎呀,法力沒有恢複,我先欠你兩把劍,等明日我再給你好不好?”
少年化作點點熒光,圍繞在生鏽的劍身上:“這是帝君賜我的劍……也是殺了我的劍。”
翠妫有些好奇:“你開口閉口都是帝君,好像是個小将軍,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擡起頭,模糊的鬼影看不出表情:“冀州,蘇全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