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妫仰頭看着月亮,努力在腦海裡搜尋和冀州有關的記憶:“啊,冀州,我知道有蘇氏,骁勇善戰,多出美人,剛烈無比……”
蘇全孝隐沒在夜色中,是的,冀州蘇氏剛烈,可是,父親為何要叛商呢?帝君明明是那麼好的人,父親為何甯死也不降呢?
他不怕死,但是他不明白。
父親與大商對立,就是将整個冀州置于風尖浪口之上,把他架在火上烤。
帝君勢必不會容忍叛臣,在城破之日,他心心念念的故鄉父老,最疼愛他的哥哥妹妹,都會死于非命……
父親啊父親,您究竟為何?
蘇全孝越想越難過,他躲在一片花瓣下,回憶起生前的點滴,傷心得渾身抽痛。
正當他恨不得神魂俱滅時,耳畔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翠妫踩着落花,小聲地呼喚:“蘇全孝,你的肚子又在叫了,該怎麼辦啊?”
蘇全孝從花底探出腦袋,就見翠妫捂着肚子,身上的衣服亂七八糟的。
雖然這是他的身體,但蘇全孝還是臉頰一紅。
嗯……鬼也許不能臉紅吧,總之,蘇全孝背過身去:“河神大人,您現在在我的身體裡,這是餓了。”
“餓了?”翠妫摸摸腦袋,“那我該怎麼辦?”
“吃一些東西就好。”
翠妫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可是平日裡我在河裡就不會餓,現在我失了法力,我該怎麼辦?”
蘇全孝飄到一棵李子樹上,螢光點點,照亮了青色的果子:“吃這個,這是山果。”
“好。”翠妫點點頭,然後朝那棵樹走過去。
此時已經入夜,翠妫看不清楚,腳又被凍得僵硬,好不容易走到樹下,她又不會爬樹,隻能摘矮一點的果子。
她将青果子咬得咯吱咯吱響,方一入口,五官頓時變得扭曲:“這就是五味之一的酸嗎,好奇妙的感覺……”
蘇全孝蹲在一旁看她吃東西,一開始還好,但是不一會兒,他就發現了不對勁。
果子汁水時不時從喉嚨的傷口中漏出來,翠妫一擡手,胸前的劍傷又崩裂了幾分,他看着都有些疼。
當然,隻有一點點,畢竟他已經長大成人了,是一個真正的戰士,他才不會怕疼。
翠妫摘了好幾個果子捧在懷裡,然後坐在地上吃着。
“你的背有一點痛诶。”她嘟囔道。
蘇全孝剛看了一眼,立馬又收回目光。
無他,翠妫不會穿衣服,半個後背大剌剌地暴露着。
這種感覺很怪異,即使那是他的身體,他也有些羞澀,畢竟瓤子是個河神姑娘。
蘇全孝心裡油然而生一種責任感,河神大人不懂人間的規矩,在她離開之前,他一定會好好照顧她!
他背對着翠妫:“我生前受了一些傷,所以河神大人感受到疼痛,真是抱歉。”
“哦,好吧,我忍着點。”
翠妫将能夠得着的果子都吃了,揉了揉肚子:“還是有點不舒服。”
不舒服也是正常的,畢竟他以前一頓能吃五碗飯,這麼點果子還不夠塞牙縫,更何況,一半的果子都沒吃到肚子裡,全漏在地上了。
蘇全孝為難地看了看四周,他倒是注意到了林間有野兔和飛鳥,可以用來填肚子,但他碰不到物體,而這河神大人看起來也不太像能打獵的樣子。
溪水潺潺,在月色下展出粼粼波光。
蘇全孝心念一動,飄到河面上:“河神大人,河裡有魚,吃了魚就不會餓了。”
他考慮得周全,魚很好抓,河神大人一看就不會生火,生吃魚也沒關系。
翠妫走到河邊,俯首看着在水裡遊動的魚,這具身體的長發垂到水中。
魚兒自由自在,在水中陪伴了她許多載。
“算了,我好像沒有那麼餓。”
天地一片澄明,蘇全孝浮在樹林之上,看着翠妫嘟嘟囔囔。
河面映照出一個少女的模樣,穿着綠衫,長發披散,樣貌像水一樣,清泠泠的。
蘇全孝見過最美的女子是自己的母親,最漂亮的姑娘是他的妹妹,他也堅信,小妹是未來整個大商最美的人。
隻是在這一夜的星光下,那個肉身健壯、魂魄卻清麗的河神姑娘,像一縷微風吹進他的眼裡。
翠妫不肯吃魚,蘇全孝看她因為饑餓搖搖欲墜的模樣,實在沒辦法,又飄去找食物。
運氣還算不錯,古樹根旁,他找到了一叢菌菇。
翠妫把菌菇刨出來,拿到河裡洗幹淨,然後惴惴不安地放進嘴裡。
她以前沒吃過人類的食物,也不需要進食,隻要待在水域裡,就可以吸食天地靈氣,所以這堆菌子給了她很新奇的體驗。
“蘇全孝,這個味道好美啊,比果子好。”
聽到自己的嗓音輕軟軟的,蘇全孝有些不自在,他勉強附和翠妫:“嗯,我們行軍打仗,沒有軍糧時就吃這個,這是我義弟教我的。”
蘇全孝想起了那個有些膽小,但是做事認真謹慎的兄弟,南伯侯之子鄂順。
也不知他過得好不好,現在還害怕象騎兵嗎?還喜歡吃酸杆草嗎?
還有太子,姬發,崇應彪,姜文煥,他們都還好嗎?
蘇全孝蹲在地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揪着野草。
這是他的小習慣,通過拔草根來觀察天氣,以前他常常用這個法子預測下雨,鄂順特别想學,但他不教,總是逗鄂順,讓鄂順叫他哥哥。
後來他想教都來不及了,那時的他已經變成叛臣之子,再接觸那幫兄弟,隻會給他們帶來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