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閣樓體極高,修建得富麗堂皇,極為奢靡。
黑暗中,蘇全孝聽到靡靡的樂聲。
他一層一層地攀到樓閣上,在第三層,月聲尤其清晰。
他調整吐息,倒挂着身體,慢慢地窺探着樓内情景。
宮女輕歌曼舞,在那群女子中間,一個袒胸的男子格外顯眼。
殷壽躺在女人堆裡,面色沒有多少笑意,那些女人極力奉承着,生怕惹怒帝君。
直到一個宮女來禀告:“帝君,蘇夫人來了。”
殷壽才慢悠悠地支起身體:“宣。”
蘇全孝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一個身着紅衣的女子款款走進閣内,她長發散落在身後,臉上不着脂粉,卻美得令人窒息。
算起來,他離家八年,戰死三年,已經十一年沒有見過妹妹了。
可是在見到那個女人的第一眼,淚水不由自主地溢滿眼眶。
那張臉,與他的母親有七成像,比母親更美。
他沒有猜錯,他蘇全孝的妹妹是整個大商最漂亮的姑娘。
蘇全孝死死地咬着嘴唇,即使血液流出也不敢放松。
眼前的情景變得模糊,他眨了眨眼,眼淚砸到身下。
他終究沒有抑制住,喉嚨裡滾出一聲壓抑的哽咽。
“是誰?!”
殷壽像一頭被驚擾的雄獅,猛地掀翻身旁喂酒的宮女,提劍朝前走來。
宮女吓得渾身發抖,卻不敢尖叫,跪着爬到角落裡。
蘇妲己慢慢走到殷壽身旁,鼻子輕嗅:“一股水腥味。”
殷壽側頭望着她,蘇妲己輕笑一聲:“帝君稍等片刻。”
宮女們全都匍匐在地,因此,她們沒有看到蘇夫人化作一縷白煙,飛向摘星閣樓頂。
澄澈的月光下,蘇妲己站在檐上,看到眼前穿着黑衣的男人。
她含着笑,一步一步地走進蘇全孝:“哪裡來的小郎君,刺王殺駕可是死罪,你怎敢行刺帝君?”
蘇全孝垂眸看着她。
那張白玉似的臉毫無瑕疵,美得像月神下凡。
“小妹。”他輕輕喊了一聲。
蘇夫人的笑容凝固在唇角。
她歪了歪頭,像一隻看到陌生事物的小動物:“你是她哥哥?”
“抱歉,哥哥沒有保護好你。”
蘇夫人挑了挑眉:“内心覺得愧疚嗎?那就讓我吃了你償還她吧。”
蘇全孝後退一步:“小妹,以後我就不來看你了。”
蘇夫人咧開嘴,那張豔麗臉變成一張狐狸臉。
她長嘶一聲,猛然撲向蘇全孝。
“撲通——”
眼前那個男子不見了,蘇夫人撲了個空,原地隻餘一灘水迹。
蘇夫人撚了撚瓦上的水痕,喃喃道:“水遁。”
城内的小院裡。
随着水波潺潺的聲音,兩人一起出現在院落中。
甫一落地,翠妫就支撐不住,雙腿一軟,險些摔倒在地。
蘇全孝連忙扶住她:“翠妫姑娘,你怎麼了?”
翠妫雙眼緊閉,唇色蒼白,頭發也從黑色變成淺綠色。
她動了動手,指向檐下的水缸。
蘇全孝連忙抱起她,輕輕将她放入水中。
月光落在院中,像是覆蓋了一層白霜。
蘇全孝拉起翠妫的手貼在自己的脖子上,他看着昏睡的翠妫,眉眼間仿佛有化不開的雪。
他很确信,他在摘星閣看到的那個人不是他的妲己妹妹。
那人身手很好,甚至說不清楚那究竟是不是個人。
她占據了妹妹的身體,跟帝君缱绻纏綿。
而他的妹妹去哪裡了?
蘇全孝低着頭,一滴眼淚砸到地面上。
他最敬仰的帝君,似乎與他記憶裡的高大形象相去甚遠。
倘若他當年經曆的那一切都是假的,倘若他最尊敬的帝君并非仁義之君,他該何去何從?
緊貼着脖頸的手指動了動,蘇全孝看向翠妫。
她的眼眸泛着淡淡的翠色,有些憂傷地看着他。
“你看到她了。”她說。
蘇全孝低下頭。
“她不是你的妹妹。”
翠妫緩緩坐直身體,水花濺到蘇全孝的膝上:“那是一隻得道的狐妖,修行很高。”
蘇全孝迷茫地看着翠妫:“她……”
翠妫的聲音有些不忍:“那具美麗的身體,已經死了很久了,隻是一個殼子,沒有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