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烈烈,濃蔭覆面。
商雲在一株枇杷樹下鋪了竹席,躺在上面乘涼。
崇應彪從外面回來,将佩劍和頭盔放在桌上,坐到她腳邊:“怎麼不穿鞋?”
“回來的時候看到門口那條狗了嗎?”
崇應彪看了看院門口的狗,那是商雲撿來的,正趴在地上吐舌頭:“看到了,怎麼了?”
商雲翻了個身,背對着他:“我熱得跟那隻狗一樣。”
崇應彪笑了,從身後抱住商雲:“讓底下人去淩陰給你取一些冰塊來,放在冰鑒裡泡糯米吃好不好?”
“太奢靡了,不要。”
“這有什麼的。”崇應彪不以為意,他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都捧到商雲面前,供她把玩。
他抓起她的辮子,陽光燦燦,她的白發有些晃眼睛。
商雲動了動肩膀:“你起來,胸甲硌着我了。”
崇應彪支起上半身,探頭看着她:“你怎麼老嫌棄我?”
商雲有些無奈:“大人,你那胸甲一個抵我腦袋大,恨不得把我壓碎了。”
盔甲不堅硬怎麼防敵軍。
不過商雲也不是敵人,崇應彪就自己卸了甲,繼續摟着商雲。
過了一會,商雲挪動着想要鑽出他的懷抱:“熱。”
他按住商雲,聲音帶些倦意:“再鬧,就去屋裡。”
商雲不動了。
崇應彪嘴角微微勾起,他拿着翟扇,有一下沒一下地給商雲扇風。
不一會兒,兩人都睡着了。
等到商雲醒來已經是傍晚,天邊紅雲似火,一個仆人正在一旁扇風。
“大人呢?”商雲打了個哈欠。
仆人答道:“宮中來人傳召将軍,他入宮去了。臨行前叮囑我們給夫人做了冰果,夫人現在要用膳嗎?”
商雲一愣,傳召?
這世上能傳召旁人的,隻有帝君。
她早就知道的,殷壽是人皇,有天命庇佑,沒那麼容易死。
那日殷郊被處死,姬發在混亂中殺了殷壽,但是,他還是被狐妖救活了,隻是一直昏睡着。
大商畢竟還有聞仲這樣的頂梁柱,一時半會不會坍塌。
而今日,商雲望着皇城的方向,那裡雲浪翻滾,似有異象降世。
她緩緩起身,展開三眼。
幻像中有猛獸咆哮,覆蓋了整個皇城,似乎要以性命護佑大商的安全。
商雲渾身起雞皮疙瘩,不由自主地後退幾步。
朱厭踏凫篌而降生,必有災殃,見之則天下有兵燹。
商雲捂着額頭,慢慢地轉過身去。
月升于西,耀耀四方。
看來,西岐與大商的鬥争,已經無可避免了,西岐有天下共主,大商有護國神靈,一旦兩王相争,屆時人間将會化作煉獄。
當年她沒有看錯,她早就已經窺見了滅世之兆。
崇應彪回來時,商雲正坐在窗邊默默垂淚。
他半蹲在她面前:“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商雲捂着臉:“牙痛。”
自從在黃河畔救了崇應彪以後,她每次用三眼都會頭疼眼睛疼牙齒疼。
崇應彪捧起商雲的臉:“我看看。”
商雲看着他專注的神情,突然想起自己換牙換得晚,最後一顆牙齒是嫁給他的那一年祀節才掉的。所以那年的祀節,因為商雲牙疼,兩個人吃的都很清淡。
現在想想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帝君醒了?”商雲問。
因為崇應彪在檢查她的牙,所以她說話有些不清晰。
“醒了。”崇應彪抽空看了商雲一眼,“你又算到什麼了?”
算到大商就要滅亡了。
崇應彪撫摸着她的臉:“叫巫醫來幫你看看,好嗎?”
他不會治牙疼,在這裡摸大半天幹嘛?
商雲瞪他一眼,繼續轉過身去流淚。
崇應彪讓仆人去找巫醫,自己站在商雲身後,輕輕幫她按頭。
他也沒用太大的力,但是商雲不舒服,一按就哭得更兇了。
“崇應彪……”
他慌得蹲在她面前:“忍一忍,巫醫馬上就來了。”
商雲搖搖頭,伸手扶住崇應彪的肩膀:“帝君醒了,你作何打算?”
崇應彪看着她,神色晦暗:“如果早兩年恢複記憶,我會帶着底下人回北崇。可是如今他醒了,都城戒嚴,邊境封鎖,我暫時離不了朝歌。”
“你是在怪我嗎?”
崇應彪露出一個哭笑不得的表情:“瞎說什麼……怪我。”
“那你,要反嗎?”
崇應彪盯着她,但凡換一個人跟他說這話,大概率就得人頭落地。
不過面對的是商雲,他隻能歎息一聲:“嗯。”
商雲觀察着他的表情,在心裡感歎他跟以前真的不一樣了,不再那麼陰森森的,倒真的像個人。
商雲捂着腮幫子:“那你知道我要做什麼嗎?”
崇應彪眯了眯眼:“還惦記着去西岐,找那個鬼天下共主?”
“嗯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