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是北伯侯之子崇應彪替他求情,兩人都挨了三十軍棍。
有時候想想,軍旅中的戰友,縱然平時再怎麼打鬧,到了戰場上,也要将性命托付給彼此。
扈正癟着嘴,一臉委屈:“我還以為,将軍也信夏方的話,相信這是我偷的……”
他的眼淚一滴一滴地砸在地上。
蘇全孝替他抹去淚水:“你姐姐去得早,那珠鍊是她留給你的吧?你要好好保存,帶着她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扈正呆呆地看着他:“不是,這是翠姐姐送我的……”
蘇全孝沒聽清:“嗯?”
扈正回過神來,雖然将軍待他極好,但是他也要信守承諾,不能透露和翠姐姐有關的事。
他吸了吸鼻子:“謝謝将軍,我以後再也不戴着珠鍊,我會把它藏起來。”
蘇全孝微微一笑:“走,我們去找夏方,讓他給你道歉。”
扈正低着頭,有些不好意思:“我阿姊離世早,他不信也情有可原……就别讓他道歉了吧?”
平日裡打得不可開交的人,讓夏方給他道歉?
想想都覺得肉麻。
“不道歉也可,但是你要告訴他緣由,讓他以後不許再亂說話。”蘇全孝摸摸少年的頭。
“嗯。”
入夜,蘇全孝辦完公事,像往常那樣騎馬來到翠妫河畔。
今夜月色很美,蟬鳴陣陣,河水波光粼粼。
他獨自一人坐在河畔,靜聽水聲。
兩年前的那個春夜,他也是這樣從骨鍊中鑽出來,一睜眼就看到澄澈的天地。
他看到自己的軀體動了起來,裡面似乎藏了一個姑娘的靈魂。
他像一縷螢火飛來飛去,和那位河神姑娘說着話。
她不會弄吃的,也不會凫水,影子倒映在河心,露出一頭翠色的長發。
兩年了。
她還在這片流域中嗎?
蘇全孝站起身來,大聲呼喚:“翠妫——翠妫——”
聲音傳出去很遠很遠,整個曠野都回蕩着她的名字。
幸好這裡離城郭較遠,不然城内的百姓又要疑心鬧鬼了。
遠處的山坡上,兩位副将看着河畔的蘇将軍。
夏章問道:“唉,将軍一定恨極了這條翠妫河,他如此情深,也不知夫人能聽得到嗎?”
姒平搖頭:“這麼多年了,将軍也該放下了。城内待嫁的姑娘那麼多,将軍何不續弦?”
夏章推他肩膀:“你這話别說給将軍聽,夫人投河而死,貞烈至此,隻怕他這輩子都走不出來了。”
他們二人本就有巡邏之責,又見蘇全孝常到河畔發呆,擔心他想不開,所以時常在遠處看着他。
姒平看着蘇全孝的背影,他對這個将軍可算是心服口服,敬重非常:“人都沒了,再惦記也回不來。我這是為将軍考慮,趕緊娶妻生子,那就是咱們冀州的少主了,哈哈!”
夏章沉默片刻,姒平用手肘碰他:“哎,我說話呢,你聽見沒有?”
夏章緩緩伸出一隻手指向河畔:“将軍呢?”
“将軍不就在翠妫河旁邊嘛——”
聲音戛然而止,潺潺的河流旁,隻有水草搖動,馬兒低頭吃草,并無人的蹤影。
——
蘇全孝沿着河岸狂奔。
他恨自己下意識的反應,在看到那一抹綠色時,他竟然直接踏入河中,驚得那抹綠色逆流而上,他怎麼也追不到。
不是幻覺,不是藻荇,他很确定,那綠色的東西不是翠妫的頭發,就是她的衣裳。
外衫濕淋淋的,阻礙了蘇全孝的步伐,他邊跑邊脫,看起來像瘋魔了一般。
“翠妫!翠妫!我是蘇全孝!”
她為何躲他,為何不來見他?
蘇全孝跑了很遠的路,氣血翻湧,想哭,又想吐血。
他扶着膝蓋,大口喘氣。
翠妫河水在身旁奔流不息,蘇全孝抹去額頭上的汗水,然後縱身跳進河水中,激起一大片浪花。
岸上找不到她,那就去河裡。
“将軍!”
騎馬趕來的兩人看到蘇全孝跳入河中,三魂七魄都吓沒了,他們一人撿起蘇全孝的衣裳,一人下水去拉他。
“将軍何故想不開?”
“冀州百姓失了将軍,便是沒了性命!”
夏章擦了擦臉上的水,拖着蘇全孝回到岸上,言語間有了哽咽之意:“求将軍可憐可憐冀州百姓,珍惜您的身體。”
蘇全孝盯着河水:“你們回去,我無礙,我看到她了。”
她?誰?
夏章和姒平面面相觑。
姒平拔出劍來:“定是有妖怪迷惑了将軍,夏章,你帶将軍回城,我斬殺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