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聽到人唱歌嗎?”鄂順扭頭去問副将。
副将點頭:“每次黑霧出來都能聽到,但是我聽不懂是在唱什麼。”
另一人打馬上前:“上午有一士兵來找我,他說這歌聽起來像骨族人的歌,就是伯侯之前一直在找的骨族。”
鄂順的呼吸暫停了一瞬。
他緩緩轉過頭,看着那說話的副将,聲音像是從嗓子裡擠出來:“你說……這歌聲是骨族的?”
副将點頭:“先前伯侯不是遣人尋找骨族遺民嗎,軍中有幾個骨族的人,他們說這歌聲聽起來有點像家裡老人說的話,但是骨族畢竟消亡了許久,也不能确定就是。”
他凝視着天空中的黑影。
“駕——”
鄂順驅馬上前,副将連忙攔住他:“伯侯,危險,不可進前。”
他無知無覺,死死盯着那團不成形狀的黑影:“我要去看一看。”
狂風掠過鬓角,吹亂鄂順的鬓發。
他一路跑到前線,仰頭細細打量黑影。
南都軍向前,黑影就會變濃,阻礙軍隊,若是後退,就會變淡。
鄂順輕聲呼喚:“女蘿,我來了。”
女子唱着他聽不懂的歌,聲音和女蘿有幾分相似,因為莽原遼闊而顯得空靈。
果真是她在守護南境嗎?
可是商君說過,女蘿被鎮壓在北境,而他在幻境中到的地方也的确是冰天雪地啊!
這兩年,他派遣了多少人馬去北境探尋骨族埋葬之地,都是無功而返。
鄂順想過很多,哪怕北境有一千處關口,他也會一直找下去的。
可他從來沒有想過,女蘿就在南境,就在他們當初分别的地方!
那種感覺,就是日複一日地朝着空谷大喊,從不中斷,也從來沒有回應。
而後某一天,身邊突然傳來回音,聲聲誅心,響徹山谷。
為什麼?商君為什麼要騙他?
鄂順渾身顫抖,商君知道他在乎女蘿,所以把她的鎮壓地換成了南境。
一旦鄂順反叛,就必須要和女蘿兵戈相見。
鄂順望着頭頂的黑霧,有些恍惚。
他時常覺得他是做了一場夢,夢醒,他還在那冰冷的大殿裡,身邊是父親的屍體。
現在夢真的醒了,受苦的人卻不是他,而是她。
鄂順騎馬一直跑到黑影最濃的地方。
有将士攔他:“伯侯,不能再前行了,有危險!”
鄂順輕聲道:“無事,我去看看,我去看看她……”
進到黑影裡面,鄂順分不清方向,隻能大聲呼喚:“女蘿——我是鄂順——我來了!”
天光豁然變亮,鄂順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
再睜開眼,面前一片純白。
這是女蘿被封印的地方嗎?
鄂順環顧四周,并沒有找到她的身影。
“女蘿——”
在一瞬間凝固了數千米的寒冰,鮮血鋪就的道路,他最後看見的是一個白發的人影,披散的頭發鋪在地上,孤獨地走在冰面上,沒有穿鞋,身後是一串血的腳印。
鄂順激動地跑過去:“女蘿!”
那人終于回過頭來,那是一張神琢的容顔,連冰雪都黯然失色的面孔,眼裡卻有無盡的孤單,腳底的鮮血使冰面融化,烙出一個個腳印形狀的黑洞。
不是女蘿。
是一個男子。
鄂順不知道他是誰,内心卻升起一股恐懼,仿佛人類先祖看到野獸時油然而生的懼怕。
冰面忽然開裂,吱呀的聲音讓人聽得毛骨悚然。
“你是誰?”鄂順問他。
男子不回答,仍然固執地往前走,他走在一塊浮冰上。
“撲通!”浮冰重量不平衡,他墜入冰冷的海水中。
鄂順着急,往前一滑,自己也落入海中,純白的天穹反映在海水裡,連海也是白色的。
好多泡泡,咕噜咕噜……
奇怪的是,冰下的海水并不冷,甚至有些溫暖。
鄂順努力地朝那個男子劃水,他閉着眼睛,一頭海藻般的白色長發飄浮在海水中。
當鄂順拉住男子時,他睜開了眼,一雙藍眸攝人心魄。
他悲傷地笑了,反手扣住鄂順的手腕:“想滅殷商嗎……那就殺了她……殺了她,踏入南境……”
靜止的海水忽然翻湧起來,龐大的浪頭把鄂順狠狠地砸進水中,男子消失了。
鄂順不停地墜落,淚水在白色的海裡留下一串暗紅色的印記。他途經的地方開始冰封,隻有她一個人是活的,他放棄掙紮,整顆心都被酸澀的悲傷淹沒。
南境的守護靈果然是她……
可是你,你這樣尊貴的神,也要用這樣的方式來守護殷商嗎?
“伯侯!伯侯!”
“叫巫醫來,伯侯暈倒了!”
鄂順緩緩睜開眼。
南都軍退了,黑影漸漸消散,他一睜眼就看到湛藍的天穹。
他躲開副将攙扶他的手,拔出佩劍,直指南境。
副将看着鄂順的模樣,揣測道:“伯侯,要進攻嗎?”
“商君,我與你勢不兩立。”
他的聲音嘶啞,就像是野獸被逼到絕路時無望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