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晴朗。
商雲坐在檐下蔔卦,她蹙眉看着卦象。
北地營已經去支援北方了,此時東魯大概也反了,殷壽很快就會自顧不暇,不得不把聞仲率領的王師召回去。
但是卦象中仍有變數,聞仲可不是一個能為殷壽左右的愚臣。
西岐有劫,隻是不知這劫數是哪一個。
身前有腳步聲,商雲擡起頭來,日光燦爛,她不自覺眯了眯眼睛。
姬鮮穿着一身戎裝,頭發高束,笑着看她:“姐姐,又算出什麼天機嗎?”
“不能告訴你。”
姬鮮用手扇風:“好吧,若有能告訴我的,一定要跟我說。”
商雲朝他招手:“你過來,太陽那麼大。”
姬鮮到檐下坐着,悄悄看一眼商雲,又往她那邊挪了一點。
他笑眯眯的:“今日才收了一茬麥子,商軍也退了許多,看來西岐之困可以解除了。”
商雲微微點頭,卻沒有說話。
危機解除,說這話還太早了。
姬鮮忽然指着天空:“瞧,雲,真好看。”
商雲擡頭看去,流雲潔淨,蒼穹浩瀚,讓人想起西岐這片土地,樸實厚重,卻又有勃勃生機。
“我也覺得,這裡比朝歌的天空美,那裡的天就是四四方方一小片。”商雲比劃一下。
姬鮮用手指去戳地面:“那你,想留在西岐嗎?”
商雲思考片刻:“至少這段時間,我會留在這裡。”
那以後呢?是要回朝歌,還是北崇?
姬鮮不敢問了,他知道自己最近有些不對勁,可他不願去想這是為什麼,隻想着商雲在西岐多留一天,他就會多高興一點。
看着地上的卦象,姬鮮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姐姐,你也替我蔔一卦吧。”
商雲拾起蓍草:“好啊,你想算什麼?姻緣?”
心跳沒來由地漏了一下。
他十五歲,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可是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未來的妻子是什麼樣。
大哥還未娶妻就離世了,二哥在朝歌做了八年的質子,聽說有喜歡的姑娘,但是也沒娶夫人。
姬鮮連忙搖頭:“不不,不了,蔔卦又要讓你傷神,我不算了。”
“這有什麼的,來我幫你看一看——”
商雲撥弄着蓍草,姬鮮看着她的動作,呼吸都暫停了。
她能算出什麼呢……
他可沒有喜歡的人,也沒有想娶的人,他一心隻有西岐。
嗯,對,他不想的。
商雲低頭認真看着卦象。
天上流雲變幻不休,人之一世又豈是卦象能完全呈現的。
姬鮮緊張地盯着商雲,眼看着她唇角的笑容慢慢消失,他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姐姐……”
商雲的睫毛眨了眨,下一瞬,她揪住衣襟,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血液飛濺到蓍草上,看起來觸目驚心。
“姐姐!”
姬鮮一把抱住商雲,她眉頭緊皺,神情痛苦。
“姐姐你怎麼了?”
姬鮮抱起商雲,一腳踹開房門,把她放置在榻上,然後回頭對侍女道:“快去請巫醫!”
商雲還在咳嗽,每咳一次,嘴角就會湧出殷紅的血液,染紅了她的臉龐和衣裳。
姬鮮托起她的頭,十五歲的少年慌得不成樣子:“姐姐,你怎麼了?都怪我,我不該讓你替我蔔卦的——”
商雲微微睜眼看着他,輕輕搖了搖頭。
不怪他。
是她窺視了天機。
少年眉目清朗,他現在能為了一個非親非故的女子哭泣,誰能想到日後叛亂之時?
商雲怎麼也沒想到,隻是為姬鮮蔔卦,竟然看到了他背叛西岐的情景。
不對,那個時候,西岐已經不是西岐了,而是取代了殷商的新的王朝。
共主仁慈,天下平定後,他會留下殷商王族的命。
而姬鮮,将會挾持商王族,謀逆叛亂,死于血親之手,
商雲渾身都在痛,頭痛眼睛痛牙齒痛。
眼裡滾出一滴淚水,她顫巍巍伸出手,姬鮮一把握住她冰涼的手:“姐姐,你忍一忍,巫醫馬上就來了!”
商雲張了張嘴,最後還是什麼話都沒說出來。
她能做什麼呢?他才十五歲,難不成現在就叫他别謀反?
縱然知道了天命運行,她也無法逆轉。
就像她當初逆天救了崇應彪,日後也會遭到報應的。
商雲閉上眼睛,不再理會姬鮮的呼喚。
——
殷商帥帳内。
帝君王命急催,命令聞仲大軍去鎮壓北方與東魯叛亂。
後軍崇應彪手下的北地營已經去了冀州,主力部隊依舊在西岐。
聞仲面色陰沉。
他一輩子行軍打仗,受先王恩信,可是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手把手教出來的殷壽竟會殘暴昏聩至此。
鄧婵玉進入帳中:“太師,朝歌又送來了王命。”
聞仲緩緩睜開三眼,目視前方:“不退,西岐城破隻在朝夕,不能退。”
鄧婵玉聽命于聞仲,見此情形,也就不再提歸朝之事。
“冀州這亂臣賊子竟然還敢謀反,早知道我等從北海歸來時,就順手将它滅了。”
聞仲摸着白髯:“乳臭小兒,冀州苦寒,又能支撐多久?”
帥帳角落,一團黑影站起身來。
朱厭一起身,整個帥帳都暗了下來。
聞仲蹙眉看她:“神使,你先出去吧,老夫與鄧将軍有要事相商。”
她喃喃道:“青鸾受傷了。”
“青鸾?西岐那個神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