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月立刻行禮:“小人知錯,隻是殷商又要出兵,若能除掉他們的主帥……”
姜文煥打斷她的話:“殷商的主帥是我的兄弟!”
殷郊的母親,是老伯侯的妹妹。
且月盯着地上被踩碎的雪,白雪和泥土混在一起。
她的聲音帶了一點茫然:“殺了他,可解東魯圍困。”
殷郊對東魯有威脅,殺了就好。
姜文煥深吸一口氣:“我會在戰場上堂堂正正地面對他,是生是死,各自有命!”
其實,她考慮過這一點的,殷郊與姜文煥交好,所以她才偷偷來朝歌刺殺殷郊。
可她不知道,人與人之間,雖然兵戈相向,但是也有錯綜的感情。
她那些陰私的做法,不适合姜文煥。
終究還是太自以為是了。
且月跪下:“伯侯息怒,小人願以死謝罪。”
所有焦急譴責的話都堵在喉嚨中,姜文煥啞然地看着地上的且月。
他本意不是這樣的,他不是要怪她的。
半月未見,她似乎瘦了一些。
姜文煥頓了頓,放緩語氣:“我不是怪你,隻是你行事太過沖動了……”
尾音扭曲,姜文煥瞪大眼睛,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手已經握住了且月的匕首。
鋒利的匕首堪堪停在且月的脖頸旁,鮮血一滴又一滴地落在且月的衣襟上。
她出城很匆忙,穿得也單薄,姜文煥的血鑽進衣服裡,她好像能感受到他的溫度。
且月看着姜文煥,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制止自己。
他明明是很生氣的。
且月沒有松開匕首,姜文煥也不松手,他不敢置信地俯視且月:“你這是做什麼?”
真的要尋死?
夜色朦胧,且月的眼睛很亮,像發光的珠子:“我刺傷了太子郊,抱歉,伯侯。”
她的語氣沒有多大的情緒,仿佛隻是做錯了事,該受到懲罰。
即使那懲罰會讓她丢掉性命,她也毫不在乎。
姜文煥低聲道:“我說了不怪你,我将與西伯侯聯盟,現在不能輕舉妄動。”
怕且月又要請罪,姜文煥補充道:“我還需要你幫我,你怎能如此輕易自盡?”
且月垂下眼睫:“是。”
死了不在乎,活了也不在乎。
能讓她在意的,或許隻有那枉死在大殿上的父親了。
且月收回匕首,指了指姜文煥的手:“伯侯,您受傷了。”
幸好他手上繭子厚,傷口不深,姜文煥甩甩手,血珠飛濺到雪地上。
他偏頭看着且月:“你手腕怎麼了?”
且月用袖子攏住手腕:“無妨,一點小傷。”
姜文煥從懷裡掏出一顆小小的夜明珠,借着白雪反光,仔細打量她的臉色:“把手伸出來。”
且月愣了愣,而後慢慢地伸出完好無損的左手。
姜文煥險些氣笑:“你當我是傻子嗎?你受傷的分明是右手,把右手露出來!”
且月又緩緩地伸出右手,袖子蓋住手掌,隻露出一點指尖。
姜文煥手指一挑,把她的袖子翻上去。
明珠散發着幽幽的綠光,打眼一看,姜文煥就怔住了。
她的手腕一整圈都是腐爛的傷口,紅肉翻出,看起來格外可怖。
也不知她是怎麼忍住的。
姜文煥的心猛地揪起來:“你……怎麼傷得這麼重?是殷郊做的?”
且月搖頭:“太子郊身邊有一個神使,名叫朱厭,神力很強,她隻是輕輕碰了一下,這傷口就好不了。日後碰見,您一定要小心。”
姜文煥沒有作聲。
過了一會,他快步走到馬邊,從行囊裡拿出一個藥瓶:“過來,我給你上藥。”
且月把手遞給他。
姜文煥抖落藥粉,一邊輕聲道:“可能會很痛,忍着點。”
藥粉的苦香彌漫,馬上就被呼嘯的寒風撕碎,消散在野地裡。
且月甚至連眉頭都沒皺,靜靜地讓姜文煥幫她上藥。
他捧着她的手,像是捧着稀世珍寶:“且月,以後不要再以身犯險了。”
“是。”
她答得很快,姜文煥懷疑她根本沒有聽清他在說什麼。
他在心裡無奈地歎了一口氣,翻身上馬,朝她伸出手:“走,我們回東魯。”
且月躍上馬背,拽住姜文煥的衣服。
狂風吹亂了姜文煥的頭發。
他隐隐聽到身後的且月在說話,于是放慢了速度。
“你說什麼?”他大聲地喊。
且月喃喃道:“今夜的風裡,有木樨花香。”
冬天哪有木樨花。
姜文煥低頭嗅了嗅自己的衣裳。
他自故鄉來,身上也沾染了家裡的木樨香味。
那是父親最愛的味道。
——
崇應彪把商雲打扮得極為隆重,而後滿意地攙扶她:“走吧,去畢原。”
商雲一隻手拉着崇應彪,一隻手扶着顫巍巍的發髻:“這麼多配飾,我還沒出門就得把馬車壓垮。”
“是嗎?那這支木簪就不戴了。”
商雲連忙護住自己的腦袋:“不行不行,這是翠妫送我的,她也要去畢原,我得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