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衙門後,望涯收到了賀微留的口信,她說,兩個書童在她手裡,欲贖從速。于是匆忙趕回院子裡換了衣裳,再轉回主簿廨拿走桌案上的冊子,便飛也似的去‘贖’她的書童們了。
酒肆門前守着個生面孔,身量高大,一頭打卷的頭發,看起來不像中原人。望涯不由得多看兩眼,見她回看,便抓住了談話的鈎子,笑問:“敢問娘子可是賀氏商隊的?”
高燼點頭,側身一讓:“少東家在等你。”
“你認識我?” 望涯又問。
“嗯,女官。”
“那你是?”
“船隊副手,姓高。”
閑扯了幾個來回後,望涯總算朝酒肆裡奔去,由小厮領着進了包房,門闆一推,美酒佳肴的香氣纏着鼎沸的人聲就飄出來,圍着門外的人轉了幾圈,接着就把人勾進屋去了。
望涯回身合上房門,随即就有人飛撲上來:“小望!”
“微姐。”
賀微牽過望涯入座,賀川也是笑吟吟的:“怎麼清減這麼多,是沒吃好嗎?”
“還好,我見你們也是這樣,可是水路走得不習慣?” 唯安同譚八也圍上來,他們先前才吃過一輪,如今是無論如何也吃不下了,左右也無所事事,兩人就團着團着窩到角落去,就着角落裡的灰也能玩半晌。
“是呢,我在船上終日昏昏沉沉,吃了吐吐了吃,熬了許多日才見好,但我娘竟然不暈,如履平地,步步生風。” 賀微提著,開始給望涯壘上一座肉做的山。
“賀娘子本事過人,先前漁禁,我到百姓家中登記漁船,隻在船上站了片刻,就覺得天旋地轉,連腰杆都直不起來。” 望涯能上樹翻牆,獨獨水裡的本事是一點也不會。
賀川擺擺手:“我早些年也走過水路,那時候跟阿微一樣,熬過那陣就好多啦。小望,你既在這樣的地方謀職,就不能不會坐船了,無論如何也得學一學,否則要用時,恐怕誤事。”
“謹遵教誨,等開海了,我就上船去,待上個把月的,若是運氣好,說不定還能撈到拳頭大的東珠。”
“太好了,彼時磨成粉敷面,我就能容光煥發,冰肌玉骨啦。” 賀川說着,飲下最後一口绛仙釀,起身拍了拍望涯的手背:“可惜眼下還未有東珠,我便先行睡下了,否則明日起來,就是雞皮鶴發,齒落舌鈍了。”
“怎麼會,就是再過十年二十年,等我垂垂老矣老态龍鐘時,賀娘子必定也還是意氣風發,沉魚落雁的。” 望涯起身相送,此間二人同唱戲般胡扯,身旁的賀微笑得直不起身來。
賀川是真要歇息了,擡手抹了抹眼尾:“行了,你們好好玩吧,小望,多吃些,瞧你瘦的,像把燒火棍。”
“好嘞。”
賀川走後,望涯便埋頭苦吃,期間聽着賀微的船隊,例如此趟上了多少貨,本金多少,商會裡又有什麼人投了錢。
望涯擡頭,咽下一口青菜:“方才我見過一個姓高的副手。”
賀微點頭,原先就想介紹她給望涯認識的,但除去做買賣,高燼就不大願意搭理人了,一路上說的話也少得可憐,攏在一起還不夠一籮筐。不過好在,就算沒有花費口舌,有她在的地方,船員就都像乖順得像綿羊。
“你覺得如何?”
望涯總算飯飽,放下筷子,沉吟片刻後答:“瞧起來很可靠。”
“實則就是很可靠。” 賀微繼續道:“今夜你同我一道睡,好不好?”
不用賀微留,望涯也必定會死皮賴臉留下來的,她趕忙點頭,總算回想起那對被‘挾持’的書童。于是朝他們招招手:“時候不早了,你們早些回衙門,夜裡門窗關好,要是聽見什麼動靜,隻管假寐,等天亮再找葉縣尉,記好了?”
兩人點頭,望涯還給唯安留了差使:“明日陶娘子會到衙門找葉縣尉,到時你看看周遭有哪些人在,倘若葉縣尉要到陶娘子的住處去,你便也跟着,路上放警醒些,留意賊眉鼠眼的人。”
唯安應下,将望涯交待的事情一五一十再說一遍,确認無誤後便帶上譚八回衙門了。
“你未免太勞累她了。” 賀微笑道。
“不勞累她,她就要來勞累我了。” 一日沒有差使,唯安便會當一日‘孤魂’,終日在望涯四周遊蕩,嘴裡念叨着:小望大人,要我幫你做事嗎——渾身還散發出幽幽的‘怨氣’。一旦領了差使,就像貪官見了銀子,碩鼠進了糧倉,瞬時便‘回光返照’了。
在書坊時,她們就常徹夜長談,如今久别重逢,更是做好了談到海枯石爛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