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妝回來已經是大半夜,進門時餘光瞥到沙發上窩着的人影兒。
心底一顫之後輕聲問道:“怎麼不開燈?”
那人影身上披了個毛毯,冷氣開到最低,柏璟就那麼躺着,沒玩手機也沒做其他。
半晌之後,就在黎妝以為她其實是睡着了時,女生才慢慢開口:“下午我去了趟萬禾那邊,給你買了個小寵物,在你房間門口櫃子上擱着,我不會養,也沒往你那溫箱裡放。”
言簡意赅,但黎妝還是捕捉到了她話中的重點:“萬禾區?鉑翰那邊?”
柏璟坐起身看向她:“嗯,天不遂人願,買完就接到了池潭生的電話,托你的福,他那張嘴,這會兒大概那一圈兒的都知道我回來了。”
言語之中有些無奈,倒也不是怪黎妝,這消息遲早會傳出去,她隻是短時間内還沒想好怎麼面對,又怎麼給自己鋪後路。
黎妝眉頭一挑:“巧了,半年沒聯系的溫公子那會兒突然給我發消息問我的訂婚宴他能不能來參加。”
由頭是奔着誰來的,她心裡門兒清,
柏璟腦子轉了許久,才緩慢的接收了這條重磅消息:“訂婚?”
“嗯,你來襄城的前半個小時決定的。”黎妝俏皮的眨眨眼,跟她那張看人一眼能把人的魂兒勾出來的臉完全不搭。
“簡侵跟你求婚了?”柏璟說着,心裡了然,“也對,這麼幾年了,也該求了。”
黎妝歎氣:“要不是防着你哪天又悄悄跑了,到時候我連個遞戒指的伴娘都沒有,也不至于才26歲就把自己嫁出去。”
她把手機裡的信息翻出來遞給柏璟:“喏,求婚求的匆忙,直接微信上說了,要不要瞅一眼戒指,那鑽可大個兒了。”
說到最後一句時,黎妝笑的狡黠。
點開圖片,柏璟看了又看,贊同道:“确實夠量,簡老大這是終于按耐不住了,用我當借口拿捏你呢。”
黎妝坐在她身旁,往後一趟靠在沙發上:“那怎麼辦?我再拒絕了去?”
“可别,到時候簡侵再把這賬算到我頭上,這麼大個鑽戒我可賠不起。”柏璟開玩笑似的笑着。
黎妝呆了幾秒,随後才松懈下來,癡癡的看着天花闆:“這麼久了,我這會兒坐在你邊兒上,面對面跟你說話,這畫面就像假的一樣。”
柏璟把她的手握在掌心:“感受一下我的體溫,黎妝,這是真實的。”
黎妝鼻尖有點酸,但久别重逢淚灑滿地的戲碼實在不适合她,隻能帶着濃重的鼻音損她一句:“空調開這麼低,你那體溫還是正常人該有的嗎?”
柏璟垂眸,半透明的防曬衣下隐隐約約露出手腕到小臂那一段的疤痕,一塊兒燒傷中那幾道縫過的痕迹特别突出,有深有淺。
醜陋無比。
黎妝捏了捏那一處:“去奧蘭多第二年你自殺那次,我恨不得把你家老宅燒了,簡侵了解我的性子,把我關家裡,工作上的事兒都夠他焦頭爛額,硬是請了一個星期的假看着我不許我出門。”
她短促的笑了下:“不過,攔得住我,也沒能攔住溫公子,溫家那年勢頭初起,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麼辦法,吞了柏老頭好幾個大單,給那老登氣的差點中風住院。”
“阿璟,你知道嗎?”黎妝側過腦袋看着她,眼底情緒不明,“那一年溫恒年說了一句話。”
“如果柏璟救不回來,我拉着柏盛昌一起,給她陪葬。”
柏璟沉默許久,接着嘲弄的笑出聲:“我真是太久沒見他,不了解他了,這種二b的話也能從他嘴裡說出來,真是有生之年。”
“所以阿璟,别逃避,就算沒有結果,也至少給這段感情填一個結局吧?”黎妝輕聲說着。
“我既然選擇回來,就沒想過再走。”柏璟低頭,聲音壓的很低,“我隻是…還沒想好,沒想好怎麼再次面對他。”
當初是她不打招呼就離開,溫恒年足夠了解她,離開的各種前兆那人都看在眼裡,硬着頭皮跟她對戲,裝作沒有破綻的模樣往下演。
驕傲如他,一直到柏璟登機,都沒多說一句話。
隻在柏璟落地的時候,她收到了來自那人的一條短信:【柏璟,好好過,千萬别再回來。】
誰說文字沒有情緒,這短短一句話中,柏璟把溫恒年的咬牙切齒體會了個遍。
他恨她嗎?
大約是恨的。
想到這兒,柏璟如釋重負一般:“訂婚宴安排在哪兒?什麼時候舉辦?我這個準伴娘不得去挑幾件禮服給我們妝姐長長面子?”
黎妝愣了下,知道她是下定決心了:“今天周三,下禮拜六,在恒裕酒店。”
“行,該招呼的都招呼聲吧,我這次是真的,回來了。”
-夜晚寂寥
柏璟翻來覆去的難以入睡,明明沒開空調,卻渾身止不住的發冷,虛汗一波接着一波的往上翻。
她艱難的坐起身,下唇被咬的發白滲血,手腕上的傷疤瘙癢的厲害,已經過去這麼久,皮.肉之下還是會有割裂感。
她張開嘴,往擡起來的手腕處咬去,直到那股勁兒被疼痛壓制,心裡才舒暢起來。
當年收到那條短信後她也沒回複,微信上點開溫恒年的名片,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他删除了。
柏璟自殺後的一星期,腦子混沌到不行,一次半夜,她接到了一個陌生号碼的電話,沒聲音。
她起初以為是打錯了,清醒過來後已經過去了小半個月。
找人查了那通電話的ip地址,顯示撥出的時候正是在奧蘭多。
她猜測過是溫恒年,于是好不容易有幾分清明的頭腦,在藥物加持下一度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過去與當下交織,差點要了她的命。
柏璟真該感歎一句自己的頑強,才沒在這種折磨中交代過去。
起床嗑了兩片藥,她心底才慢慢穩下來。
其實這藥對她來說效果已經不大起作用了,但隻有嘴裡還能嘗到那個苦味兒,柏璟整個人才能安定。
拉開窗簾,外面路燈昏黃。
柏璟努力眨了眨眼,又皺眉。
那路盡頭拐角處明顯是閃過一個背影。
幾乎下一瞬間,她又以為是自己藥物副作用。
在美國時柏盛昌給她安排了個心理醫生兼保姆,名義上是照顧她的起居,實際是監視。
起初她出個門甚至上個廁所都要被報備出去。
有那麼一次,她假意換鎖,定制了很特殊的開鎖方式,看上去是要用鑰匙打開,實際上是用與背景色融為一體的指紋解鎖。
她裝作出門的樣子,看到那醫生打了個電話,不一會兒便又來了個男人,兩人偷偷去開鎖,目的應該是偷鑰匙。
柏璟悄無聲息的走到她背後,伸出一隻手指摁在指紋面上。
叮鈴。
門開了。
醫生驚慌失措的僵住身體看她:“柏小姐…”
“要進我房間這種小事兒,不至于找個撬鎖師傅。”
随後柏璟報了警,用試圖竊取他人财物的罪名讓那人罰了款,又強制開除。
從那之後,她搬家隐藏住處,跟柏盛昌一刀兩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