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無知無覺間被惦念了一回的李善水也沒有閑着,這些天獨自一鬼在央京城内四處奔走,不知道在滿腹心緒地忙碌些什麼。
夜深了,央京城内有些地方的繁華燈火依舊,有些地方的燈火漸漸地熄滅。
同生别處安靜地栖息在幽寂的夜裡,高門圍牆阻攔去其間具體的景緻,唯有門前幽幽懸挂着的兩盞琉璃燈籠在夜色與樹影的交相掩映裡透露出幾分靜美的顔色來。
李善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同生别處的門口究竟站了多久,依稀隻記得門口的琉璃燈盞在夜風徐徐裡搖曳了無數次,不少習慣在夜間奔走的非人類在他的身邊經過,頭頂的月亮悄然無聲地從這一頭攀爬到了那一頭。
同生别處是楚家名下不對外開放的私人别館之一,位置又相較而言更加清幽偏僻,故而平日裡楚家的幾位掌權者沒事的話都不怎麼會過去。
不過楚家家大業大,此處别館和其他地方的别館一樣,都配備有專門的管事負責日常的維護與運營。即便是楚家的掌權者們不在,各個管事們也都始終居住在各自所負責管理的别館内。
更重要的是,李善水在人間做鬼晃蕩的這些年裡,曾或有意或無意地知曉了些許非人類界的秘密。
比如,央京城内赫赫有名的世家大族楚家的背後竟然是上界,楚家的每一任家主都是上界派駐人間的代表者。
又比如,同生别處表面上隻是楚家不常用的一處私人别館,實際上卻是楚家暗中用于處理非人類界事務的據點之一,故而選址選得很是僻靜,周遭環境更是清幽茂密,隐秘性極強。盡管此處隻是一個據點,并不是經常使用的辦公場所,也有“人”常駐于此。
再比如,楚家的現任家主楚仙姑不定期地會過來同生别處這邊,可能是因為處理事務,也可能是因為招待賓客,抑或是因為求個清靜。詳細原因李善水自然是無法獲知,但是對于他來說,知道這一些信息就已經足夠了。
李善水今日來此處,便是執意想要撞一撞運氣,企圖能夠有幸見到楚家那位常常神龍不見首尾的現任家主楚仙姑一面。
這早已不是李善水設法求見楚仙姑的第一個嘗試了。
在最近的這段時間裡,李善水不僅試圖拜訪過楚仙姑經常居住的那兩處居所,還不死心地幾次三番地去拜訪過楚仙姑和她身邊的人可能會過去的那幾家楚家旗下的公司。
然而,結果皆不如他意。
楚家的那幾位本就時常忙得不見蹤影,更何況他們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無論是作為人,還是作為鬼,李善水都很難接觸到楚家所在的圈子,楚家的門禁森嚴,更不是他這個級别的小鬼就能夠輕易沾邊的。
他沒有别的辦法,更沒有别的門路,隻能抱着微渺的一線希望,盼望着上天垂憐,讓他能夠在同生别處撞上得見楚仙姑的運氣。
又是一陣風過,同生别處門前的琉璃燈籠輕輕搖曳。
片刻過後,夜風靜止,同生别處緊閉着的大門輕輕地嗡鳴了一聲,像是夜間忽然醒轉不自覺地溢出的輕哼,消散在幽寂的夜色裡,隻有恰好孑立在大門外的李善水方能聽聞。
一道淺綠色的身影自厚重封閉的大門處徐徐顯現——大門分毫未動,卻從中款款地走出了一位容貌秀麗的姑娘,一副宛若林間仙子的樣貌,看上去年齡不過二十出頭。
“你這孩子怎麼偏就這麼倔呢。”那姑娘輕歎了一聲,看着眼巴巴地湊上前來望着她的李善水,眉眼間寫滿了無奈,“我都和你說過了,我幫不了你,這裡也沒有你想要見的人,今夜你注定不可能完成你所祈望的事——早點回去吧。”
她也是一番好意,見李善水可憐,不但親自出來給了明确的回應,而且說話語氣也始終很親和,雖然話裡的拒絕之意鮮明顯著,但是沒有半句重話。
隻可惜李善水心意已決,不識好歹地拂了她的好意:“我要見楚仙姑,求你。”
身着淺綠色衣衫的姑娘注視着眼前熬得兩眼眶彤彤紅、眸中滿是執念的少年,心中愈發地感到無奈,不由得長歎了一口氣。
戈守軍和立泰在被特别專案組攜訊問令帶走以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消息,可能知情的都默契地對此避而不談,端着一副諱莫如深的态度,反倒是不知情的和一知半解的在那裡衆說紛纭,陸續傳出了很多種真假難辨的說法。
戈守軍和立泰對外失去音訊過後一段時間的某一天,原本在立家公司内安安分分地上着班的立忠也突然被攜訊問令上門的甯飛和遊隙給帶走了。
因為不在同一處,許憐知道這一消息的時候已經晚了——若不是那天她突發奇想地想要給立忠分些她新買的瓜果好物過去,她很有可能會知道得還要更晚些。
盡管理智上明白這其實在所難免,然而許憐情感上還是很難接受。
擔心、焦慮、愧疚的情緒交雜在一起,鋪天蓋地完全失了控地将她淹沒。
情不自禁奪眶而出的眼淚,在這個時候是最真實的情緒,也是最無用的宣洩。
得知立忠被特别專案組攜訊問令帶走調查、之後便如同先前的戈守軍和立泰一樣沒有了消息的許憐哭了幾乎一整夜,她的丈夫魏景明怎麼哄也哄不好,隻能由得她一直哭到精疲力盡,方才疲憊地昏睡過去。
緊接着,精神飽受煎熬的許憐又渾渾噩噩地過了好幾天。
魏景明最近恰好都不怎麼忙,眼看着自己心愛的妻子因為擔心義兄身心狀态肉眼可見的日益糟糕,就好像是一隻受了天大的委屈的小白兔,熬得面色蒼白,兩眼通紅,眸光破碎得宛若一對不慎被燒毀了的上品琉璃珠,内心一面不禁感到吃味,一面又忍不住覺得心疼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