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念在吳靖的墓前陳列開一排款式同系、包裝完好的食盒。

“還有我特意拜托東北的同事回老家給我帶出來的他們家自己釀的米酒。”

那位東北同事雖生得較為粗犷，但卻十分體貼和細心，為了方便他攜帶，還特地幫他把米酒裝在了新的玻璃瓶子裡，加了軟木塞和封條，瓶身上甚至還貼着生産日期、建議賞味期限和個人飲用建議。

徐清風給吳靖和自己分别倒好了酒，潘念将陳列在吳靖墓前的食盒一一打開。

恰逢一陣沁着松柏清香的風經過，食盒中醬牛肉的香氣頓時随風飄溢，墓前杯中盛着的酒液亦且微微顫動，發散開隐約且誘人的米酒香氣。

仿佛故人很給面子地立即聞訊趕來，開始聞香美餐。

墓園裡的時間總是靜寂的，常常會給人一種時間長河在此停止流淌了的錯覺。

大半天的時間就在拜祭故人中倏忽而過，即便是習慣性辦事效率很高的潘念和徐清風夫婦都得不得不服老地感歎上一句：“果然到了我們這個年紀，時間就越過越快了啊。”

甫一回到家，潘念就又立馬無縫銜接回了他們在西辭墓園中未完待續的話題。

“善水的墳前有人不久前來拜祭過的痕迹，但是老吳的墳前沒有。”敬業的潘警官皺起眉頭，“說明來的不是你們的共同好友。如果是的話，應該會和我們一樣，順路把善水和老吳都拜祭了才是。”

然而吳靖的墳前沒有花，沒有祭品，也沒有最近焚燒過的香火氣息，隻落了一層薄薄的灰塵，顯然最近并沒有人來看望過他。

吳靖的父母年紀大了，前些年又不巧都生過不小的病，行動上都沒以前那麼方便了，所以過來看望吳靖的頻率難免會降低不少。距今最近的一次過來看望時拜祭的痕迹，想來也早已經被定期清理墓區的墓園工作人員給清理幹淨了。

“确實。”徐清風晚一步在潘念的身邊坐下，不緊不慢地給她沖了一杯熱茶。

“新來的，不是我、希平還有老吳的共同好友。”徐清風将沏好的熱茶遞給陷入思索的妻子，“老朋友們大家早就通過彼此都認識了，知道墓地還有空過來拜祭的就這麼些人，很難會再有新來的。”

“阿語姐那邊的話……很多親友都不在本地，而且阿語姐的親友團的風格你也知道的，辦事向來精細，若是過來拜祭的話，一定會知會阿語姐一聲的。”

潘念不由得長歎了一口氣：“是啊……我也是這樣想的。如果是阿語姐那邊的親戚朋友的話，一定不會不聲不響地過來那麼一趟的。”

“難道……是善水自己的朋友？”潘念擡眼看向徐清風，若有所思地猜測道，“目前來看，這種情況的可能性最大。”

“知道善水的墓地在這裡的朋友隻有那幾個以前和他玩得最好的孩子，現在也都好好地長大成人了，時不時地還會去看望善水。我之前還在墓地碰巧遇到過大俊和雨涵他們呢……”

“可能是善水以前的朋友，前不久才從大俊他們那裡知道善水的墓地位置，所以就抽空帶了一束花過來看看善水。孩子年紀還輕，沒有多少拜祭故人的經驗，也不知道我們不成文的規矩，所以才會在花店裡挑了一束百搭的白百合。”

礙于滿心思慮，潘念手捧着茶杯，久久沒喝上一口。

“或許吧。”徐清風朝滿臉愁容的妻子微微一笑，輕輕地拍了拍她捧着杯的手背，溫柔地低聲安慰道，“可能是我們想多了。”

“況且，斯人已逝。無論他來拜祭善水為的是什麼，都已經無關緊要了。”

對于已經故去多年的李善水來說，他們這些生者的情緒，無論是懷念、疼愛、愧疚，還是不滿、怨恨、幸災樂禍，都早已經沒有太多的意義。

死亡，将始終是橫跨在他們之間無法跨越的鴻溝天塹。

如今在這人世間剩餘的大多關于李善水的“意義”，實際上就隻存在于他們這些沒有忘記、不願忘記李善水的生者之間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潘念終于低頭淺啜了一口杯子裡的茶水，滋潤了下她幹得有些起皮的嘴唇。

“我隻是還是有些不甘心，畢竟職業病晚期了。”潘念垂眼注視着杯中微微晃蕩着的水面，自嘲似的笑了笑，“善水他，去得太突然了——不要說阿語姐了，連我都感覺一直到現在都還沒能夠從善水的死亡裡完全緩過神來。”

“我想，我還需要更多的時間，或者，更充分的理由。”來徹底接受李善水當年的突然離世。

“抑或是，一線希望。”潘念再度擡眸，眼底似是有一對幽邃的溶洞。

如果，善水的死亡不是意外。

那無論耗費多少時間，多少精力，她都一定要把真相給查個明白，讓真兇們一個不落地受到法律的制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