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的兵荒馬亂後,弗都斯的生活依舊按部就班。魔武雙修的職業課程繁多,即使是第一年入學,在其他職業普遍能抽出個午後的空閑去花庭喝杯下午茶的日子裡,佩戴六芒星的學生們依舊要匆匆行走在去往教室的路上。
占星術的課程依舊在繼續,枯燥無味的理論的确讓人望而卻步,但魔導師的手稿與講授還是讓一小部分人留了下來。伊瓦林在一個月後對比了曆年的課程數據,在看見占星術的明顯漲幅後轉頭打趣過來打掃辦公室的少女。
“看來你老師的冷漠沒能阻擋大家的熱情。”校長笑眯眯地看少女跳下梯子,“我倒是有點兒想看期末的考核成績了,希爾可不會因為有的人隻是剛入學的新生就手下留情。”
學院法師衆多,教授們的辦公室隻需要法師小小一個清潔咒就能打掃幹淨,但弗都斯保留了傳統,把打掃辦公室作為了學生違反校規的懲罰之一。
畢竟在藏書衆多的辦公室反複攀爬打掃整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活計,連戰士學生都會在一個下午過去後變得氣喘籲籲。
這是那一晚夜遊的懲罰,隻不過沒等到安塔利亞自己向德雷克教務長承認錯誤,伊瓦林就在她的宿舍門前恭候多時。笑眯眯的女士魔杖輕點,把原定的一周禁閉改成了為期一月的清掃活動,半點沒顧慮随後趕到的教務長臉色有多黑。
大概在出身北方防線的教官眼裡,違反規則是最不能被允許的錯誤,而伊瓦林不僅沒有予以追究,甚至做了從輕處罰。
今天是最後一天的清掃,安塔利亞拍掉了手上的灰塵,好奇地問:“從前希爾老師有在學院挂職授課過嗎?”
“那倒是沒有。”伊瓦林輕揮手指,水流霎時席卷而上,把渾身沾滿灰塵的小姑娘洗滌了一遍,“但是這家夥冷得像西塔山的冰,在她眼裡,原則永遠優先,如果你們沒能通過考核,那留在第一年成績單上就隻會是單純的不合格,沒有任何理由。至于你們是否隻是人均初級的馭法者,又或者是否因此有更高層理解上的缺失,這不重要。”
“她可是那種非常無情的人,隻論結果。你每周休假去往西塔山和她學習占星術,難道她沒有因為你有哪裡沒能趕上進度而給予懲罰嗎?”
安塔利亞回憶了一下,迎着校長促狹的目光老實搖頭:“沒有。或許因為……我還沒有經曆您說的這種情況?”
理論的占星術枯燥,但對于星圖的實際理解與共鳴對于她而言卻好像并沒有什麼瓶頸。希爾私下的課程很少談論理論,至少在這一個月,安塔利亞從法師那裡學到的其實是更實際的魔力應用。
星圖記錄的那些古老歌謠所表達的意義仍舊難以辨明,但從上周的安息日起,她已經能夠獨立控制回應星辰的魔力了。安塔利亞不能确定這是否因為她身上流淌着莉安娜的血脈,她甚至不能斷言作為魔劍士選擇兼修這門課的具體影響,但在她嘗試的過程中,希爾一直在場,甚至有一次還打斷了星圖光芒過盛時的澎湃魔力。
法師的保護意味很明顯,目前為止,安塔利亞也沒有感覺到自己與入學前相比有任何異常。
“或許因為你确實有占星術上的天賦?盡管與恩德羅加的傳統迥異,我倒是的确對能否看見第一位星辰魔劍士的誕生抱有期待。”伊瓦林從她手中接過了取下的書籍,那是高年級的水系魔法教案,“你的魔晶,仍舊沒有凝結的迹象嗎?”
安塔利亞搖頭,她伸出手一簇火焰,出現在指尖。火焰的溫度依舊不夠炙熱,她伸出手觸摸上書桌上放置的安卡之石,淡金色的魔力向上攀升,最後依舊停留在了初級馭法者的水平線上。
這不是什麼好消息。魔劍士要求學習者在任何一個階段都要保證自身武技水平與魔力儲備的嚴格平衡,他們手中的銀劍既是施術的法杖,又是近戰的利刃。不可否認,魔劍士的地位甚至在某種程度上要超越魔法師,但那是相對于高級魔劍士而言的。
魔晶凝結後才是職業道路的正式開始,而在此之前,初級階段的魔劍士的戰力僅優于牧師。
而恩德羅加……這個家族所在之處就是艾提努斯所有魔劍士心中的英雄殿堂。
“安卡之石僅僅代表着魔力的高低,它無法反應更實際的操控。”伊瓦林收斂了之前的笑意,她的目光變得溫和睿智,“它對于法師與牧師的實際意義更大。”
“謝謝您的安慰,教授。”安塔利亞把手從魔法石上抽了回來,“離學院規定的荒野探索還有四年,留給我的時間還有很多。”
伊瓦林點了點頭,說:“魔法的共鳴難以捉摸,誰也不知道曾經溫柔的燭光會不會化作炙熱的烈火,光明會與你同在的,孩子。從今天開始,你們有一周的假期,那麼……今天你仍舊要去西塔山嗎?”
牧師系下午沒有課,克莉絲汀早在吃完午飯就道别回家去了,如果不出意外,現在校門口應該有公爵府的管家在等候,隻是很可惜,他們的小主人并不想乖乖聽話。
“我想是的。”安塔利亞套上制服外套,開了個玩笑,“安道爾可不會這麼早回家,現在回去,我怕正好撞上萊娜阿姨和教務長的約會。我想您不會忍心自己的學生在校外還要被教務長關禁閉的,對吧?”
回答她的是女士饒有興味的笑聲與在身後緩緩成型的空間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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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塔山周圍布置着各式法陣,其中許多來自曆代白銀祭司研究的咒文,它們在千年演化中幾乎成為了這座高山的一部分,沒有主人允許,哪怕是魔導師也無法輕易踏足。
空間通道閉合的瞬間,一道熟悉的魔力掃過了安塔利亞的身體。镌刻星圖的魔法石被放在外套口袋裡,法塔周圍的菱形魔石轉動了一圈,閃爍着紅光飄回了原處。
希爾一般不會出來接她,法師總喜歡待在法塔的最高處。她就任的這13年裡沒有招攬任何扈從,就連溫室的魔藥材料也是親自培育,這讓這座塔總顯得異常冷清孤獨。
陽光沒能融化高山的堅冰,安塔利亞拾級而上,遠遠看見山間亂石上覆蓋的白霜。她熟練地繞過低層的溫室,在太陽移動到她身側之前到達了頂樓。
希爾站在巨大的玻璃落地窗前,她今天沒有外出遠望與防線相連的水鏡,也沒有把自己關在門内擺弄晦澀難懂的咒文。法師袍松松垮垮地搭在她肩上,寬袖的花邊襯裙長長垂至了腳踝。
一側的置物架上還放着沒有書寫完的手稿。
“秋日祭後有一周假期。”希爾說,“我記得我說過,你這周可以不用來。”
和春日宴一樣,秋日祭也是維爾拉的傳統。在漫長的冬季到來前,人們可以放下手中的活計去享受秋天最後的陽光,或許再過兩周時間,風雪就會越過荒野,席卷艾提努斯南部的土地。
它讓東南方的塞勒斯也變得陰冷不堪。人們珍視陽光,就好像無比虔誠地信仰災難歲月裡的光明與火種,這讓這一周的假期的重要性僅次于來年的春日宴。
安塔利亞背着手走到她面前,戒指引發的細微魔力波動沒能瞞過祭司的感官,但沒等發問,少女已經伸手把取出的一束花捧到了面前。
那或許是普維斯這個季節的最後一束野薔薇。
“我來提前與您道一句節日祝福。”安塔利亞沖她眨了眨眼,藍色的眸子倒映出透過希爾身後的玻璃撒入房間的秋日陽光,顯得溫柔而澄澈,“看在這束花的份上,您能原諒我的不請自來嗎?”
希爾看着那束花微微愣了一下,她伸出手,蒼白的指尖撫摸過鮮豔欲滴的薔薇花,送花的人貼心地去除了莖葉的硬刺,指尖觸及到的每一寸都是帶着涼意的柔軟。這個季節的西塔山下總圍繞着盛開的金盞菊,在日複一日的水鏡觀測中,祭司其實經常能看見那片溫暖的花海。
她從沒有萌生過在法塔溫室培育花卉的想法,即便剩餘的地方仍舊空曠。法塔為防線而設立,祭司為人類的生存而誕生,這個地方在她看來并不需要那麼多的生活意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