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花，再平常不過的東西，卻讓法師難得感受到了一些新奇的意味，畢竟……可沒人能大膽到送她鮮花。
“星塔隻有制作魔藥的器皿。”她收回觸摸花瓣的手，“你帶來的東西，如何擺放由你決定。但如果沒有魔力養護，它等不到秋日祭結束就會枯萎。”
很顯然，祭司本人沒有用魔力養護這束花的意願。
“盛開與枯萎，本來就是自然的規律。”安塔利亞不以為意，她還真聽話地過去将摘下的野薔薇插進了儲物櫃上空置的玻璃瓶裡，“隻要盛開成為了風景，哪怕隻有一刹那，也已經足夠了。”
這句話讓希爾蓦然生出了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拿取一旁手稿的動作頓了一下，但又在少女重新回頭看過來時恢複如常。
“過來吧。”希爾朝着一扇微掩的門走去，“秋日祭開始之前，王宮的議政沒有那麼早結束，如果你想是像等待公爵，那麼這裡的藏書足夠你打發時間。”
法塔的藏書數量同樣龐大，這裡面許多手稿甚至是千年來踏足此處的魔導師們未盡的研究，它們的價值比起弗都斯不遑多讓。自此之前，希爾沒讓安塔利亞進入過這個房間。
“你可以随意閱讀那兩排的書籍。”她指向了自己的左手邊，“但不要過度深入，文字有時也是魔文的延伸。”
安塔利亞想起了第一堂課随着對方指尖而舞動的咒文，她點了點頭，踩着窗縫漏進來的日影慢慢挪動到了那兩排書架前。
“《吟遊詩選》、《末法時代神話溯源》……”少女低聲念出了其中兩本的名字，忍不住笑着說，“我不知道您居然還對這些傳說故事感興趣。”
“傳說同樣是曆史的一部分，魔力的溯源無法回避神代的存在。”手稿被整齊地擺放在書架旁的桌子上，希爾探出手取下了更高處的一本書，垂眸回答道，“時至今日，職業者仍舊相信自己的力量可以追溯至不同的神祇。”
“您也相信神明曾經存在過嗎，希爾老師？”安塔利亞取下了那本有關記錄着吟遊詩人歌謠的詩選，“就像教會的神官們那樣。”
“教會的聖騎士與牧師相比普通職業者，能在荒野中抵抗更長久的污染，這是早已被證明的事實。”希爾看了一眼她手裡的那本詩選，平靜地說，“或許對神明的信仰的确有用，但千年來，教會同樣沒能從獸潮中拯救人類與艾提努斯。”
沒人知道屬于人類的道路該走向何方，獸潮爆發的千年間，所有人都在黑暗裡踽踽獨行。
少女垂下腦袋，一時有些無言。
“曆史是人的見證，詩歌是故事的延續。”祭司沒有再做多餘的解釋，她重新走回書桌前，在坐下時信手将座椅移動到了自己這位學生的身邊，“如果你對新曆前的曆史感興趣，或許這本詩選也是不錯的選擇。”
安塔利亞點點頭，乖巧地坐了下來。
挂鐘的指針緩慢流動。
被收藏于星塔的書籍的确都蘊藏着各異的魔法，被撰寫在書頁上的文字随着翻動的動作慢慢開始流淌。透過行走大地的詩人們瑰麗的詩篇，安塔利亞好像也聽見了曠野微風中回蕩的歌聲。
它記述苦難，傳頌英雄，也記錄下了現今人們看來虛無缥缈的傳說。
少女翻過新一頁，不知道第幾次看見了一個被頻繁提起的名字——莫迪格。她下意識默念了一次這個詞彙，它某一刻叫人覺得熟悉，就好像某種不可名狀的呼喚。
耳邊吟唱的聲音逐漸清晰，通過魔文镌刻的詩篇，她似乎感受到了屬于自己的魔力也在随之被喚醒。
然而下一刻，耳邊的歌聲驟然破碎。
安塔利亞如夢初醒，她下意識看向牆壁上的挂鐘，指針昭示着一個下午的時間就這麼輕飄飄地流逝了。
而打破咒文的法師正站在桌前，她彎下腰，拾起了因為驚吓掉落在地的詩選。
上面的文字已經随着魔力的流失變得黯淡下來了。
“你……聽見了什麼。”希爾注視着她，大概過了一小會兒，她從懷裡取出一塊手帕，遞到了安塔利亞面前。
“……一個名字。”安塔利亞接過手帕擦掉了額頭上的冷汗，她似乎還沒從詭異的低語中回過神來，也因此錯過了祭司不經意間擦過她側臉的指尖，“莫迪格，我看到過這個名字，神話時代裡的巨龍之王。”
“傳說它在種族混戰的時代獨自将獸人驅逐回西北沙漠，又在獸潮中與邪靈為伍。”她擡起頭，默默攥緊了手帕，“吟遊詩人居然有這麼多關于它們的記錄嗎？”
希爾沉默地望着她，灰綠色的眸子裡似乎随着這個問題的提出蒙上了一層霧氣。她轉身看向窗外的暮色，過了很久才說：“巨龍早在很多年前就在艾提努斯銷聲匿迹了。而關于莫迪格……傳說中的黑龍王擁有一雙預言的眼睛，或許吟遊詩人的記錄也在龍王的目光之下，又或許它隻是個巧合。”
“但不論是什麼，千年的抗争證明了一件事——人類無所依靠，除了自己。現在……”希爾擡起眸，揮手撤掉了周圍的屏障，魔力在這個房間撕開了新的空間通道。法師向椅子上的少女伸出手。
“你該離開了。”
門的另一頭，扈從們佩戴着屬于恩德羅加的鸢尾花紋章。
“我明白了。”安塔利亞深吸了口氣，站起來向她鞠了一躬，“謝謝您，秋日祭愉快，希爾老師。”
通道随着人影的消失而緩緩閉合。
最後一縷陽光留在了窗前的野薔薇上，才過去一個下午，花束依舊鮮豔欲滴。
希爾的目光在那束花上停留了一瞬，糾結了一會兒還是在玻璃瓶上附加了個微型的魔文。
緊接着，她翻開了拾起的詩篇，指尖緩慢地撫摸過了那一行詩句。
莫迪格，莫迪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