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他們不要随便傳閱不知名的筆記,否則很可能把錯誤當成了真理。”克莉絲汀想到露娜的語氣就忍不住笑得更大聲,她努力克制着,模仿當時的場景複述,“教授拿起了前排的筆記,闆着臉評價說‘占星術需要準确的表達,這種記述模糊的東西,我不希望在你們的考卷與應用上看到’。”
“‘如果隻是作為短暫記憶的工具,那麼它有點用。’教授是這麼說的。”
安塔利亞:“……”有點笑不出來。
少女氣鼓鼓地低下頭,默默在心裡抱怨了一句。
真是過分啊,希爾老師。
遠在西塔山的始作俑者突然打了個噴嚏。
法師的面容看上去比之前更加蒼白,幾乎到了讓人覺得下一秒就會被寒風吹倒的地步。但她神色如常,在訪客落座前點頭算是問好:“侯爵閣下。”
尤拉·格瑞缇,這位傳聞中的财政大臣與貴族領袖有着一雙深邃的眼睛,據說她在年輕時也曾是驅魔關的一員,或許因為這段軍旅生涯,讓女人的氣質顯得更加冷硬。蕾娜和她很像,但十幾歲的孩子無論再怎麼規矩,舉手投足也沒有母親那樣的嚴肅。
“祭司閣下。”侯爵點頭回禮,她在坐下時身姿依舊筆挺,“嚴冬已至,盡管魔導師魔力強大,您也應該多加關注自己的身體健康。”
法師的身材高挑,但的确有些太過瘦削了。
“謝謝。”希爾沒有過多回應她的關心的意圖,“半小時後,防線需要做例行檢查。如果你是為黑巫師事件的後續處理而來,我們可以長話短說。”
和傳言中的那樣不近人情。
尤拉沒有因為被對方忽視而流露出不滿,她雙手在小腹前交疊,順應對方的要求直接道:“可以。對于黑巫師帶來的惡性事件,議會與陛下都高度重視,我今天拜訪法塔,是為了向閣下詢問幾個略有争議的話題。第一,關于此次事件是否會直接關系到荒野的異常,閣下的看法是什麼?”
獸潮的頻率至今沒有準确的規律,人們隻能根據荒野魔獸的動向來預測模糊的時間。這兩年,觀測站記錄的遊蕩在荒野外圍的魔獸明顯在增加,這不是一個好消息。黑巫師侍奉混沌,他們與獸潮息息相關。
“不會。”希爾說。
尤拉立刻反問:“理由呢?”
希爾攏着長袍,長長的睫毛在臉頰上投下細密的陰影,“他們沒有必要選擇德裡歐作為襲擊地點,守夜人長期駐紮在那附近。”
“……明白了。”尤拉知道她指的是德裡歐的大神官,作為議會的領袖,她很清楚康妮在光明教會中的真正地位,“那麼第二個是來自教會的請求,他們的聖術發現了廢墟裡的一些痕迹,主教認為那是古魔文的留存。盡管無法依據他們追蹤黑巫師真正的巢穴,但我們或許能對那些魔文做出解讀。”
維爾拉恐怕沒有哪個人比希爾更适合這份工作。她短暫沉默了幾秒,點頭算是答應:“可以嘗試。”
“那麼,稍後我會讓神殿的聖騎士将拓印的魔文送上西塔山。”女侯爵站了起來,她至今腰間還習慣佩戴長劍,“最後一個問題,恩德羅加小姐的假期結束後,您還打算将她留在這裡進行私人授課嗎?”
“獨自闖入黑巫師的巢穴需要無與倫比的勇氣,全身而退需要足夠的智慧。”她說,“她是個出色的恩德羅加。奧古斯都與他們血脈相連,她值得一次公開的褒獎,不是嗎?”
回應她的是祭司緩慢擡起的目光,灰綠色眸子裡盛着的寒氣比高塔外的天氣更讓人覺得不寒而栗。
“不必急着回應我,閣下。”尤拉的面容如舊,她并沒有被祭司的目光威懾,但或許是錯覺,她的話語好像比起之前柔和一點,“格瑞缇是政客,不是戰士,我們隻會做出認為正确的選擇,從來如此。”
“我理解魔法師不願涉足世俗的選擇,但至少,你們仍舊生活在普維斯,那麼有些規則就無法被避免。”
短暫的白晝很快溜走,黑夜重新籠罩在天空,像是一團厚重的棉絮,沉悶地壓在人們頭頂。
切成段的草藥在被放入坩埚時發出簌簌的雜音,希爾的動作頓住,她擡起頭,看見房間門口被推開了一個小口,一個毛茸茸的腦袋探了進來。
她本能地擡頭查看牆壁上的挂鐘,正想提醒對方已經過了約定回來的時間,就看見少女垂頭喪氣地帶上了門。
這不符合法師的預計,按照正常的猜想,回校去見朋友應當是件開心的事。希爾微微愣住,問她:“發生了什麼?”
回答她的是突然被貼到眼前的一份筆記。法師的目光向下掃視,認出了這是之前在自己課上被傳閱的東西。
“希爾老師!”少女噘着嘴,幽怨地盯着她,“這份筆記真的做得有那麼差勁嗎?”
希爾伸手把她舉着的筆記本拿了下來,身高的差距讓她可以很輕易地看清對方臉上最細節的情緒變化。
嗯,沒脫下外套,身上還有一路上沾染的枯草和雪籽,應該是回來之後立刻就沿着高塔的房間找人。
就為了這份暫時性的筆記?希爾有點想不通,她低下頭,眼鏡的鍊子剮蹭過一同垂下的發絲,“我記得我給過肯定。”她試圖客觀地解釋,“但長期而言,它的确不适合作為學習資料。”
“你對此有意見嗎?”這話問得非常真誠,法師的确直白地在表達自己的疑惑。
安塔利亞沒忍住洩了氣,她像是有點苦惱地叉腰,過了一會兒無奈地說:“老師……”
希爾耐心地和她對視,昏黃的燈光下,精靈的美貌分毫無損。
安塔利亞:“……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