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這什麼味道?
夜昙閉着眼睛動了動鼻子。
好像是……一股糊掉的味道?
……
糟了!
她的藥!
夜昙驚得跳了起來。
“哇啊——”
夜昙飛快收回了被燙紅的手,趕緊回身從缸舀了瓢水澆去。
“滋啦”一聲,藥罐子發出了一陣白色的煙霧。
夜昙就着窗戶透過的光定睛一看。
好家夥!
她剛買的藥罐子都燒穿了!
還好沒有引發火災。
夜昙将瓢往缸裡一掼,剛打算拍拍手上的煤灰,又覺不對,最後隻能悻悻收回燙紅的手。
……現在什麼時辰了?
她怎麼會在這裡睡着了!
難道是最近太累了?
也是,她這又照顧嘲風又照顧沒有情的,睡着很正常。
很正常!
夜昙理直氣壯。
“……”
天都要亮了。她這是一口氣睡了多久啊?
完了,沒有按時地給沒有情喂藥,他的病情不會加重吧?
夜昙趕緊手忙腳亂地找出了一個舊藥罐,然後重新開始放藥。
“嗯……姐姐的藥方是……”
“山茱萸一錢,地黃,山藥,茯苓……哦對了,還得給他加點甘草……”
“快點快點快點……”
夜昙邊拿扇子狂扇風,邊喃喃自語。
“沒有情你喝了藥就趕快給本姑娘好起來啊……”
——————————
煎藥又花費了差不多小半個時辰,等夜昙端着熱氣騰騰的藥碗進了房間時,天已經大亮了。
“沒有情喝藥了!”雖然知道無人回應自己,夜昙依舊叫得很大聲。
她已經照顧沒有情很多天了,若是不給自己打氣的話,誰知道還能堅持多久呢。
“快點給我醒過來啊混蛋!”
夜昙喂藥的方式也一樣很野性。
她就是直接拿了個廚下用的漏鬥塞人嘴裡,然後将放涼的藥倒進去。
還好青葵不在。
若她看到這幕,大概會有一種想要暈倒的沖動吧。
此刻,夜昙故技重施,拿了放在床頭的一個漏鬥,正準備喂藥,卻發現床上的被子将人一整個都蓋住了。
“沒有情你醒……”沒等夜昙驚喜片刻,就發現那被子下鼓起的一團……
像是塞進了其他的填充物一般。
“……”
夜昙的心裡瞬間閃過無數種猜測。
但每一個猜測都導向一種結果……
沒有情這個混蛋大概是趁着自己不注意的時候跑了!!!
該死!
自己居然又被他給耍了!
正當夜昙想要怒砸被子時,她伸出的手突然頓住了。
原因無他。
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被子下面的一團動了……
動了!
不是吧,莫非他塞了什麼小貓小狗之類的小動物來吓她嗎?!
看那隆起的部分,這動物還并不小。
太過分了!!!
她堂堂一宮之主,難道會被這些玩意兒吓到嘛!
夜昙怒掀被子。
下一瞬間,她便目瞪口呆。
“你……”
被子下是一個身穿白衣服的陌生孩子,大約……
夜昙将人上下打量了一通。
六七歲的樣子。
“你誰啊!!!”
“不是,你這小鬼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啊!!!”夜昙單手抓住試圖往床外爬的小孩,揪着他的衣服将人從床上提溜了起來。
“這裡原來躺着的人呢!啊?”
“我……不知道。”
“哈?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誰知道!”夜昙根本不信着小屁孩,哦不對,是小妖怪的話,“你怎麼溜進我家的,說!”
她家成什麼了?漏得和她手上的篩子似的……
不對,不是她家!
是該死的沒有情!
都躺床上了還不消停,居然給她演這麼一出!
夜昙将牙根咬得喀喀作響。
看來,沒有情那家夥應該是已經金蟬脫殼了。
“你是不是和沒有情串通好了在這裡裝死的?他給你多少錢?”
“你不老實交代的話,我就……”夜昙一把将手中的漏鬥拍在孩子的後腦殼上。
“……你又是誰!”被制住的孩子由于衣領被揪着,有些喘不上氣,“你……放開我!”
他使勁地拍打夜昙抓着自己的手,但腿腳踩在軟綿綿的床上,卻不太好借力。
“你說不說?”
夜昙面無表情地盯着小孩看,手上的力道卻絲毫沒有減弱。
既然他要賺這份錢,就别怪自己不客氣。
……這種年紀的小屁孩,自己隻要吓吓他,他就會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都交代了吧?
“……大膽!”誰知那白衣的小男孩并沒有被她吓唬住。
“你是哪個宮的仙娥,居然……”說到此處,男孩頓了頓,轉頭四處打量自己所在的房間,“居然敢綁架我!”
“……”滿嘴胡話。
她都還沒告他私闖民宅呢!
“你是附近的小鬼嗎?”夜昙猜測這孩子是竹屋附近的。
“還仙娥……”雖然以她的容貌,上天當個仙女絕對也是綽綽有餘的。
“你真當自己是哪裡的仙童了?”
“本姑娘告訴你,玩過家家什麼的,最忌諱的就是太入戲,知道嗎?”
夜昙以一種過來人的身份開始教育孩子。
“你到底是誰?又怎麼會在這?沒有情……”夜昙頓了頓,“就是這個床上原本躺着的人他到底去哪兒了?是不是他讓你這麼說的?”
夜昙語帶威脅地看向小男孩,“你再不老實的話,小心本姑娘請你吃竹筍炒肉。”
“……什麼……”小男孩還在思考什麼是“竹筍炒肉”,“我一點也不餓……也不需要吃飯。”
“……我再問一遍,你溜進來之前,有沒有看到這床上原來躺着的那人?”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當務之急,是趕緊用法術制住眼前這個瘋女人才是。
用什麼法術好呢?
小孩想了想,以手捏了個定身訣,趁夜昙不備,往她身上丢去。
“定!”
施完了法,他開始觀察法術的效果。
成功了嗎?
夜昙的反應便打破了他的幻想。
“你怎麼還會動啊!”小孩驚訝地叫起來。
不過,這定身術的确是他臨時抱佛腳新學的法術。
畢竟神族的法術浩如煙海。
是自己學藝不精嗎?
他剛才好像是念錯了一個字……
到底應該是什麼來着的?
“就憑你個牙都沒長齊的小鬼想要算計本姑娘”,夜昙直接兩隻手全上,橫着扯住男孩背部的白衣。
好叫他知道,她練了這麼多年的武,又加這麼長時間的法術,也不是吃素的。
“你要幹什麼?”沒等他把話說完,“啪”的一聲,一巴掌就拍在了屁股上。
“哇——”小孩終于忍不住開始哇哇亂叫,“你這個瘋女人,你快放開我啊——”
“你說不說!啊?”夜昙又是“啪啪啪”幾聲,“你再不說的話我就扒你褲子咯?”
“你敢!”
整個身子吊在半空中的小孩掙紮着,努力揮舞着雙手,試圖捂褲子。
“你看我敢不敢!”夜昙并不買賬。
除了自己老爹和姐姐,天王老子她都敢上去揍一揍。
“嗚……這裡是哪裡啊”,小孩掙紮了半天,都沒能逃脫夜昙的磨爪,便開始抽噎起來,“你……别打我了……”
“你會不知道這裡是哪裡?”夜昙将信将疑地停了手。
尋常小孩不可能到這會兒了還為了點零花錢負隅頑抗。
“那你到底怎麼進來的?”
“我醒來就在這裡了!”小男孩繼續尖叫起來,“我真的不知道!”
“……吵死了!閉嘴!”
“哇啊——”
“……這裡是獸界,我也沒綁架你!”
夜昙現在隻想他别再一個勁兒地哭鬧了。
吵得她腦殼疼。
“也不看看你才值幾個錢!就算我把你按斤賣了,你又有多少肉?行了别哭了!”
“哇啊——”誰知小孩好像偏要和夜昙作對似的,繼續哇哇亂叫,完全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小孩子的哭聲尖戾,這動靜将在另一個房間裝死的嘲風都吸引了過來。
“你怎麼出來了?”面對突然出現的嘲風,夜昙有點怨怪,沒好氣道,“傷都沒好……快回去!到時候姐姐又要怪我了!”
“我沒事!”嘲風拍了拍自己胸口,又指了指床,“他誰啊?這兒怎麼會有小孩子?”此時,某惡煞才後知後覺發現事情有些不對,“不是,少……老五……你夫君呢?”
“就是不知道啊!”夜昙忍不住拔高了聲音,“這不我在問着呢!”
“什麼老五,人家叫‘沒有情’好嘛!”夜昙還是忍不住想要糾正對方的話。
“還有他才不是我夫君!”
“怎麼,那天拜堂的不是你?”嘲風在氣死人不償命這方面和夜昙如出一轍。
“……”夜昙噎了片刻,還是忍不住嘴硬,“我夫君……死了!”
“哎呀這不重要了”,此時,嘲風的注意力已經完全集中到了那個突然冒出來的小孩身上了。
“你夫君死了,那這孩子是哪來的?總不會是他的遺腹子吧?”
“……”這下夜昙徹底消聲了。
果然如此,自己非得追殺沒有情這喪盡天良的到天涯海角!
“嗚……”小男孩看着嘲風,肉眼可見的,更委屈了。
“不許哭!”
嘲風也一樣兇神惡煞地吓唬人。
他是沉淵族,比其夜昙,自然看起來更加兇狠。
說着,嘲風上前揪了揪孩子身上的白衣。
“……”這是神族特有的天光绫。
而且……這個孩子身上還有一股非常熟悉的氣息。
那是他們沉淵族最讨厭的清氣。
這孩子一定和神族有關。
或者說,這就是神族的小孩。
神族的……小孩?!
……不對!
嘲風心中浮現出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
随即,他探身上前,皺着眉嗅了嗅小孩發出的清氣。
“!!!”
小孩想逃,卻被夜昙抓住肩膀。
“呃……”不是他的錯覺,這小孩身上那種讨厭的味道是真的和老五一模一樣。
“不是……”嘲風心裡有了猜測,然後脫口而出,“你該不會真是少典有琴的私生子吧?”
這應該不至于吧?
“不然你是天帝的私生子?”
“你說什麼!?”屋子裡傳來了兩個異口同聲的聲音。
“什麼少典有琴?什麼天帝?”夜昙覺得嘲風的話聽起來沒頭沒腦的。
“什麼私生子!”小男孩也很震驚,“你胡說什麼,我就是少典有琴!”
“……”
“……”
四道目光齊齊射向床上的孩子,聚焦在宣稱自己是“少典有琴”的小孩身上。
随後,夜昙和嘲風互相對視一眼,又齊齊往後退了一步。
“不是……”夜昙不明所以,拉過嘲風,背着床上的小孩開始和他竊竊私語。
“少典有琴……少典有琴……”夜昙默默咀嚼着這個名字,“是那個少典有琴?玄商君少典有琴?這……不會是同名同姓吧?”
“這四界難道還有第二個少典有琴?這麼奇怪的名字也就他了吧?”嘲風不忘毒舌。
“那……也可能是孩子父母信仰玄商君,所以才……”她自己不也叫離光夜昙嘛。
不過……和玄商君同名,這算是亵渎神明了吧?
“不可能吧?有哪家父母給孩子取這個名字啊!”嘲風脫口而出。
反正他現在不怕被老五揍。
“這不是自找晦氣嘛?”
“他不是天界神君,下任天帝嘛?”夜昙眨巴了下眼睛。
“怎麼會晦氣?”這一人之下的,他要是晦氣,那他們不都是跳梁小醜了?
“哎呀,他……我和你說不清楚。”
在嘲風眼中,任憑給他多少好處,他都不想做“少典有琴”。
“不過……”夜昙眼珠轉過幾圈,很快又發現了新的槽點,“這玄商君這麼小的嗎?”
“天界居然派個這麼小的孩子去補歸墟……”
簡直有大病!
“……不對……”那之前那個讓她感慨半天的愛情傳說到底算什麼啊!?
果然這些市井傳聞全都是騙人的!
夜昙感覺自己幼小的心靈再度受到重創。
她再也不要相信愛情了!
“那……”夜昙的嘴巴不知不覺中就張得比中秋的月餅還要圓。
“玄商君和地脈紫芝花靈……不就是小孩和少婦……嗯?”
嗯……好像還沒到這個地步?
夜昙搜腸刮肚,終于想出來一個合适的形容詞。
“……他們……”算小孩子和大姐姐的過家家?
“……”一旁的嘲風也正在惡煞震驚,暫時沒空搭理夜昙。
“這天界神族……真……變态……啊不,真會玩。”
夜昙由衷感慨道。
“而且……”
夜昙疑惑地看了眼嘲風。
“老爹,你到底怎麼看出來他是少典有琴的啊?”她大為不解,“難道你之前就認識他嗎?”
“呃……”說漏了嘴的嘲風撓了撓頭,當即決定編個半真半假的謊話,“當初他落難時我碰巧救過他。”
雖然也還追殺過人家。
這段他肯定是不能說的。
“真的?”這麼說的話,那他們家還是四界第一人的恩人了?
“那你之前怎麼不說?”有這種事他真能忍住不在自己和姐姐面前炫耀?
“千真萬确!”嘲風朝着夜昙重重點頭。
“……可他說他是少典有琴……”夜昙指着小孩,沒有忘記這茬。
“你為什麼說他是私生子?”
“他不可能是啊!少典有琴就比我……”嘲風剛想說就比他小一百歲,就算是按照神族這緩慢的生長速度,也絕對不可能看着像個小孩的。
自己看起來還比他年輕幾歲呢!
想起旁邊還站着鬼精鬼精的小姨子,嘲風趕緊住口。
“咳……”他清了清嗓子,朝着床上小孩陸出一副笑面虎的表情,“小小年紀的怎麼盡說謊啊,小朋友你到底是誰啊?你說出來,叔叔也好送你回家呀!”
“……”夜昙都被嘲風那一副誘拐犯的态度給無語住了。
“我沒有說謊。”小孩現在已經鎮靜了許多,沒有再大喊大叫。
倒也有幾分天界神族那高高在上,看不起任何人的味道。
真是……看着就讓人生氣!
“嘿你這小子怎麼說不聽呢!”嘲風卷起袖子。
“老五那家夥化作灰我也認得!再不說就打你咯!”
事實證明他和夜昙完全是一路人。
這不,第一反應都是要揍人。
“……”小孩抿着嘴,一臉警惕,卻不發一言。
豁出去也不過是屁股再受些罪罷了。
“哎,等等……”夜昙猶豫了一下,上前拉住嘲風的手。
這招她之前就用過了,不管用啊。
硬的不行,這個時候就應該來軟的了。
“小朋友,你今年幾歲?”
“……一千歲。”
“!!!”夜昙驚了,跳到嘲風身後。
好家夥,這完全不是小孩子應該有的年紀。
她悄悄地扳手指計算輩分。
太爺爺的太爺爺的太爺爺……
夠不夠?
所以其實不是少婦和小孩子,而是爺孫黃昏戀?
這真是……越來越變态了!
“一千歲……”就在夜昙滿腦袋跑馬車的空當,嘲風摸着下巴咂摸起來,開始上下打量這小孩。
如果按一千歲算得話,那還真是差不多。
大人變成小孩子……
雖然聽起來荒唐了些,可在這個有神有魔的世界裡,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拿他們沉淵來說,也有些邪門功夫是能讓練功者返老還童或是青春永駐的。
不過在他們沉淵,這些都是女魔們練的,也容易走火入魔。
……這老五之前還受了傷,功力反噬什麼的……
倒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他真的是老五,那他現在就隻有小孩子[ 吸心魂。
變小的是光回聲。
就是另一個boss]的記憶……
沉淵惡煞從善如流,已經差不多接受了這種設定。
這個家果然還是沒自己不行啊!
“你說你是少典有琴?”那廂,夜昙還在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