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光掃過之處，台面上那些佛娃娃通通碎成兩半，噼噼啪啪跌落地上。
“成功啦？”夜昙來到少典有琴身後。
她的美人刺暫時還沒辦法施出範圍技。
至于吸濁氣……
這人偶又沒有生命。
這打架麼，有夫君在，自然也用不着她來操心。
然而，夜昙的話音才落下沒多久，就好像是為了打她臉一般，地上的佛娃娃們又拼合在了一起，一躍而起，疾速向他們沖來。
“該死的！”夜昙用美人刺将一個人偶甩到了牆邊。
不管劈開多少次，又會粘起來！
好煩啊！！！
該死的，能不能想個辦法把這玩意兒給弄死啊？
……
突然，夜昙像是想到了什麼。她停了下來，從乾坤袋中摸出了五雷珠。
“昙兒等等！”神君又劈開了一個娃娃。
“五雷珠殺傷力太大了！”
會把小客棧裡的所有人都炸死的！
另一廂，摩尼正撿了根燒火棍抵禦阿珠劈過來的紅綢。
後者依舊不斷用言語刺激他。
“摩尼你以為你不還手，我就會心慈手軟嗎？”
“你還想渡誰？你誰都渡不了的！！！”
“他們都是無辜的！”摩尼手中的燒火棍和阿珠的紅綢糾纏在一起。
“不管你說什麼，今天他們都要死在這裡！”纏繞在阿珠手臂上的另一股綢帶直沖摩尼面門而來。
“！！！”摩尼隻能低身躲避。
好巧不巧撞上了夜昙的背，把她撞得一個趔趄。
“呔——”夜昙氣得。
美人刺直接沖着阿珠而去。
趁着夜昙與阿珠纏鬥時，摩尼擡手施了個法。
酒店的一面牆壁登時開始發光。
“你們快走！”摩尼沖着夜昙和少典有琴喊道。
“昙兒，我們走。”神君看出來，阿珠并沒有要立刻殺了摩尼的意思，拉起夜昙的手便沖進了那發光的泥牆。
——————————
“這是哪裡？”泥牆的另一邊，連接着個密閉空間。
夜昙轉頭四顧。
“是……佛窟？”
他們所處的泥洞中，依次擺有五座佛像。
那幾尊佛像手上拿着琵琶，傘……攏共五種不同的武器。
“有琴，你快看！”夜昙拉了拉神君的手。
一看吓一跳，五座佛像的樣貌居然和店内的五人差不離。
三名旅客，外加店小二和夥計。
“就是他們沒錯！”看着這些佛像，神君也有些驚訝。
“還有這個！”夜昙仰着頭，看向穹頂。
那彎彎繞繞的紋路，她看不太明白。
“這是……太極圖。”少典有琴也有些驚訝。
“這是真的嗎？”夜昙歪着腦袋看了半晌。
“應該是的。”神君研究了一會兒，下了結論。
此圖外有“大道谶言”環繞其上、圖内“天道符箓”隐現其中。
山河紋理，均與師父所言一緻。
“隻是……隻是這圖為何會缺了陰陽魚？”神君有些不解。
缺了這個，太極圖周身便不複霞光萬道、瑞彩千條的絢麗之象。
而且，早已失蹤的開天至寶太極圖怎會藏在這麼随意的一堵牆裡呢？
夫妻二人面面相觑。
“怎麼樣？這個到底是不是傳說中的武器啊？”夜昙回過神來。
“應該是。”神君點點頭。
現在的問題是如何把這圖騙來，啊不對是挖來！
“咔嚓——”就在夜昙思考對策時，一陣輕微木頭裂開聲自他們身後傳來。
“什麼人！”神君攔住想上前的夜昙，厲聲問道。
“快出來！”
周圍的空氣安靜了一瞬，随後，二人始料未及之事發生了。
“救救我……”細弱蚊蠅的聲音傳出來。
自最大的那尊佛像身後，走出了個小男孩。
“好啊！你居然藏在這裡！”又有人聲自牆壁處傳來。
一個紅衣服的人影飄然而至。
是阿珠。
“怪不得摩尼不肯讓我進這七覺寺，原來他早在這佛龛後頭做了手腳！”阿珠不由分說地揮舞起手中的紅綢，向小男孩襲去。
“等等！”摩尼追上來。
方才，他沒能攔住阿珠，一不小心就讓她也闖進了這千佛洞最深的佛窟。
————————
“我真的看不下去了！”夜昙忍不住開口道。
本來她也不想管這破事，拿到太極圖便好了。
“你追殺我們也就算了！”
“幹嘛還要追殺小孩子啊？”
真是個瘋婆子！
“……”
神君尴尬地不知該擺出什麼表情。
什麼叫“把他們兩個殺了就算了”啊？
“你們都得死。”阿珠放着狠話，招式卻處處針對那小孩。
就在摩尼出手去攔那紅綢時，背後蓦的傳來了一陣劇痛。
“啊——”他慘叫一聲，忍不住單膝跪地。
“！！！”夜昙和神君也被這變故驚得雙雙失語。
出手的正是剛剛向他們求救的那個小孩。
等等，為什麼現在的小孩一個兩個都這麼兇殘的啊？
夜昙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她感覺再這麼下去自己可能要對小孩有心理陰影了也說不定。
“哥哥，姐姐，你們是不是很想知道為什麼？”感應到了夜昙的目光，小孩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開始說話，“因為就是他把我關起來的！”
随後，孩子又轉頭看向阿珠。
“謝謝你幫我殺了他們。”孩子伸出手。
沒一會兒，五個透明的圓球便從夜昙等人進來的泥牆處飄進來。
館驿之中的老闆，和小二，還有三個賓客，是他的五識——眼、耳、鼻、舌、身。
如今，五識都回來了，他這身體，也終于能動了。
不過，若要恢複元氣，還需奪回末那識與……如來藏。
“呵……你以為我是為了你才殺他們的？”自己怎麼可能會為他人作嫁衣裳？
因為摩尼的阻礙，自己花了好幾年才探查出五識下落。
能毒殺五識的秘藥可是她費了老大心思才弄來的。
加上摩尼好巧不巧地跟着兩個生人來到客店。
真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啊！
成功近在咫尺，她怎麼會便宜了别人？
“接下來就輪到你了。”
阿珠冷笑着看了一眼小孩，向他逼近。
她走過跪在地上的摩尼身邊時，還留下一聲嗤笑。
“活該！”
————————
“啊——”小孩被阿珠的紅綢卷到了空中。
“怎麼樣啊小鬼，現在你懂什麼叫‘蚍蜉撼樹’了吧？”
“為什麼……可惡！”小孩的聲音尖利起來，因他發現自己并不能掌控身體了。
“即使你收服了五識，也不可能戰勝我。”就算第六識能控制其他五識。但她可是如來藏的化身，還與太極圖的陰魚融合在了一起。
如來藏……是人最純粹的情感，不分善惡，隻為“我”的存在。
可比那五識的力量大多了。
“你們在說什麼啊？”夜昙有點不能忍受自己像個白癡一樣被人耍弄，“到底是什麼情況有沒有人能解釋一下？”這出大戲已把她看懵了。
“我就是他。”此時，被小孩偷襲，趴在地上的摩尼試圖扶着地面起身。
同樣搞不太清狀況的神君上前幾步，去攙他。
“她就是我。”摩尼走得有些吃力。
“你……他……她？”夜昙指指阿珠，又指指小孩。
“可是你……你們沒有一處是一樣的啊！”
夜昙脫口而出。
“怎麼會！”
“……”摩尼默不作聲點點自己的腦袋。
“那不是紅泥嗎？啊……”夜昙張大了嘴巴。
“我知道了！是紅痣？！”
夜昙又像阿珠看去。
大美女腦門上也有紅點點！
她還以為這是此地流行的裝扮呢！
“是的。在那館驿之中，所有人都是同一人的五識。”
“那孩子……是第六識。”
“我和阿珠……我們也是。”隻不過他們是男女兩個人格，和五識又稍稍不同。
摩尼跌跌撞撞向阿珠走去。
“……”
真是好複雜的糾葛啊……
比少典空心的神識還要複雜！
不過，多虧神識了，她理解起來倒也不是很難。
“……”見夜昙一直目不轉睛地盯着個強壯的西域男人看，就算那人是僧人，神君依舊略感不爽。
他默默伸手擋住她的視線。
“讨厭啦！”他手下的夜昙撅起了嘴。
“摩尼不是阿珠的對手，昙兒，我們要不要救那個小孩？”神君低頭看向夜昙。
眼前這狀況，看起來又是一個魂之間的互相争鬥。
殺來殺去，就是為了重新融合成一個人。
可他不太想讓這些魂魄消失。
少典有琴突然就想起了噬心陣中雙花融合的場面。
“……五識……”夜昙還在慢悠悠掰着手指數數。
“可是現在還多了三個？”她點了點不遠處的孩子。
“昙兒，眼，識，識，舌，身，意，合為‘六識’，其與六根、六塵，合稱為十八界。唯識學派會加上末那識與阿賴耶識，稱為‘八識’。” “想來，阿珠就是阿賴耶識。”
“喔。”
可是五識，為何會去那個驿館，又為何會跟自己說起太極圖的事情呢？
那個下毒的小二還說過他們離不開那個旅店。
應該不會是沒有意義的謊話。
那隻能是……
五識想憑着太極圖的力量，成為身體的主魂？
那個透情報給自己的青年，怕是有意讓他們先去取圖，然後再奪圖。
所以……
這和少典空心那時候又不太一樣。
每個魂大概都差不多強，不存在誰主誰輔的意思，而且都發展到搶奪戰了……
既然他們都說了——她就是他，他就是她……那也就是說，誰存活下來都是一樣的？
而且……那孩子看起來也不像是什麼善茬。
“昙兒？”神君看着戰局越來越一邊倒，皺起眉。
夜昙想了想，終于還是搖了搖頭。
說到底那還是别人的事情，他們也不好去幹涉。
“算了吧。”反正他們也找到太極圖了。
——————————
“啊——”
在孩子的陣陣尖叫中，阿珠利索地解決了他。
此時，五識，連同着孩子這個“意識”，都被阿珠握在手裡。
“阿珠，你住手！”摩尼緊緊盯着她的手，怕傷着神識，又不敢動手去搶。
“摩尼，這到底怎麼回事？你們是不是真的在搶奪這具身體的主宰權啊？”
見戰鬥已經結束了，夜昙忍不住跑上來。
“你們看到的‘意識’，是……被我藏起來的。幾十年前，一個孩子因情感受重創，神識飄散。我與阿珠，是七末那識與八阿賴耶識。我們在即将消散之時，有幸附身于太極圖上那組成陰陽魚圖案的摩尼珠裡，進而化身為人。”
“但那孩子和五識就不一樣了，沒有那樣的力量。那孩子依附着‘我’原本的身體，故而怨氣深重。我找到其他飄散的五識後，便将他們聚集在羅刹婆旅店中。”所以他才不是夜昙說的那般蹭免費澡呢！
“這旅店實與千佛洞最深一窟相通。我将六識與自己原本的身體藏起，又特地雕琢了五個佛像，放置此處，以安撫其他飄散的五識，給他們作個依憑。沒想到……”說到此處，摩尼頓了頓。
沒想到，這五識居然具象成人。
還有一些甚至正在謀取太極圖。
“沒想到什麼？”阿珠冷哼一聲。
“沒想到他們居然還打起了太極圖的主意？”
“他會打我們的主意，還不都是你心慈手軟！”，阿珠看向了這邊。
此時，她偏像個碎碎念的小姑娘似的向他抱怨起來，“早就跟你說了，尋到了把它們融合了就好！你偏要瞞着我，還雕刻什麼佛像幫人儲存神識！”不是傻瓜行徑是什麼？
“我雕刻佛像，便是在雕鑿自身。”摩尼垂下眸子，雙手合十。
“組成太極圖陰陽魚的兩顆摩尼珠能夠如人心願，所以他們的本事才會遠超其他六識，且行動自如。”神君終于搞明白了他們二人的身份。
以及他們和太極圖之間的關聯。
“現在你準備如何處置這魂魄？”
“當然是毀了。”阿珠并沒有因為這本來是和自己一樣的神魂而手下留情。
她現在已經與摩尼珠融為一體，不需要其他六識來搗亂，隻要把自己過去的身體好好保存便是了。
“若是不毀掉，總有一日，他們還是會來搶奪身體……還有太極圖的！”那她可就危險了！
“不行！”摩尼當然不會同意這事。
不然之前他也不會花那些心思保下六識。
他不願意讓六識融合，就是不願讓他們消失。
摩尼想要盡可能維持現狀。
“不好意思，打斷你們的對話喔，不過既然你們是摩尼珠……人家是覺得喔……”夜昙跑到他們身邊，“你們是不是應該負起一點責任，重新回到太極圖中呢？”
仗着有人保護，她繼續說着一些非常沒有眼色同時欠扁的話。
“不然的話……那圖怕是永遠也不能全部亮起來了欸……這麼一件天地至寶欸……你們的良心都不會痛嗎？！”
當然她自己也不會心痛就是了。
“呵，你知道有多少人觊觎着太極圖嗎？”作為附身陰魚的神識，阿珠并未因夜昙這番言語展露出任何愧疚之心。
“我們要在外面保護太極圖！”
“不能回去。”
當然，也不想回去就是了。
“……”
阿珠給的這理由簡直完美無缺。
但夜昙卻總能找到理由。
“這事你不用擔心啊，我們倆會幫忙看管這圖的~”
“我……”摩尼有些糾結地開口。
他也是相當的舉棋不定。
觊觎太極圖之人太多，也不能放任不管。
之前，他之所以答應給夜昙他們看圖，也是因他倆身上的炁和以往所見那些貪欲橫流之人完全不同。
“喂，你不也和我們一樣嗎？”阿珠轉向了夜昙身邊的玄商君。
摩尼珠幻化出的女子聲音有些渺遠。
明明她的身體就在距離他們非常近的地方。
“難道你不懂神識的心情嗎？”
“你……”
他的神識分裂症早就治好了！
但要說神識心情……他可太能理解了！
神君正欲上前勸解，夜昙一把抓住了他衣裳。
“有琴，你不用理她啦！”又不是病友交流會！
“這人肯定沒安好心的！”
“摩尼說，你們隻是想一觀太極圖？”見人不上當，阿珠有些不耐煩了。
“好了，現在太極圖你們也見到了，這就請吧？還是說……”阿珠的眼神變得有點危險，“你們也是來偷盜的？”
“如果我說……是呢？”夜昙試探道。
她摸摸自己的紫色手環。
“那當然不能讓你們活着出去！”阿珠輕輕地放下了指尖的紅綢帛。
“那你就試試！”夜昙有點按捺不住。
“你們倆聽我說……”眼看着這兩個就要打起來，神君趕緊拉住夜昙的手。
“這人明顯就沒打算放過我們，還跟他們說什麼啊！”
“昙兒，稍安勿躁。”少典有琴轉頭。
“阿珠，方才你說，你要保護太極圖，才不肯離開對嗎？”
太極圖上的陰陽魚，自然也是至寶，即使附上了私人的魂魄，按理來說，也不可能棄大義與蒼生于不顧。
因此，玄商君還是決定努力以理服人。
“是又如何？”阿珠的語氣相當傲慢。
“如此，事關蒼生，我二人有一事相求。”神君正色道。
——————————
“真的能剝離嗎？”夜昙盯着少典有琴施法的手。
方才他們的談判進入到了一個死胡同，她那主意，也就是随便一提。
“能。”神君沖着夜昙點點頭，又加了把勁兒。
他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以他現在的修為，必然要竭盡全力。
“然後他們真的會變成不一樣的人對嗎？”夜昙擡起袖子幫他擦了擦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