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這就取決于他們了。”
正是摩尼用佛像給五識提供依憑之事給了少典有琴靈感。
這些神識,心态、外貌皆不相同,又脫離本體太久,都想獲得自由。
那便給他們新的身體,新的開始。
自造五識的身體當然也不容易。
摩尼留下的五尊佛像,可以用來安置五識,但若要讓他們行動自如,當然還要耗費法力。
再加上他們還得為兩顆摩尼珠造兩具身體。
……還得是好看的。
那個阿珠反反複複強調了好幾遍。
“好看的……好看的……”“賢内助”夜昙自告奮勇跑到千佛洞的各大洞窟中去給聞人神君找點繪畫靈感。
“嘿嘿……”她在一副羅刹畫像面前住了腳步。
降魔變裡麼,自然有不少華麗詭谲的女魔頭。
找個好看的也都是……手到擒來!手到擒來啦~
“有琴你看這個!”
最後,夜昙就直接野蠻地刮回來了一副恐怖到讓人直覺魔王随時會脫壁而出的降魔變來。
“……”還在處理兩顆摩尼珠的神君隻覺得自己額上有更多的汗水沁出。
“昙兒……要不……你還是……”少典有琴組織了一下措辭,“把畫放回去?”
不過……這恐怖的壁畫倒是給了他一些靈感。
少典有琴記得,當日參觀洞窟時,東壁畫有一副天宮相,殿閣重重,非複人世,還有一老僧說法座上,繞視者甚衆。
中有一散花天女,拈花微笑,櫻唇欲動,眼波将流,栩栩如生。
不如就讓摩尼與阿珠二人以那壁畫為依憑。如此既可随時脫出,也可栖身畫中,守望千佛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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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日過後。
“想不到,那孩子居然還經曆了這樣的事……”夜昙看着重新開始閃光的太極圖,有點唏噓。
據摩尼方才所言,他們幾人原本的身體……就是那遭逢變故的孩子,他的父親原是西北藩鎮長官。
母親是西北世家的貴女。
也就是說,他是所謂的世子。
所有不幸的根源,都是因為——太極圖。
這太極圖是雄鎮一方的法寶,也不知究竟是哪朝哪代供奉在此地的。
相傳,法王圓寂後,這無價之寶才出現,保得西北一方平安。
太極圖的靈魂——摩尼珠,更是不被塵垢所染的聖物。
它能散發萬丈光芒,渡一切苦厄,除惑消惘,成如意心願。
這樣的寶物本不為一家一姓私有,自有西北世家子代代供養守護。
但孩子的父親卻不這麼覺得。
當時,西北陷于混亂,兵戈驟起,這位長官便打起了太極圖的主意。
孩子的母親卻執意要阻攔他們進入寺中。
于是,父親最終的選擇是……借着孩子的手殺了她。
他讓不知情的孩子替自己去給妻子送慶生的壽面。
隻為了奪取妻子娘家世代傳承、守護的無價寶物——太極圖。
那個無意中充當了殺死母親工具的孩子,因自責過深,心神俱裂,神識飄散。
然而,想出此計,欲奪太極圖之人卻沒能如願。
因為不管他們請來什麼高人,使出什麼手段,那圖根本紋絲不動。
他們拿不到太極圖,便放了一把火,想要将洞中一切都付之一炬。
太極圖上的兩顆摩尼珠就是在那個時候,吸收了小孩的一部分魂魄。
“真看不出來這裡被火燒過!居然還能完整保留下這麼多壁畫!”夜昙有些感慨。
“昙兒,此間神佛有靈。”
摩尼還言及,火起時,不知是不是因為那圖之故,佛窟之中所有的佛像都發出了淡淡的白光,還有佛咒響了一整天。
想是那佛音和千佛洞各個佛窟産生共鳴,這裡才沒有被通通燒光。
最終,一把火過後,那孩子的身體留在了洞窟中。
摩尼珠上附着的魂魄則憑借着神力脫出,随後又化身成人,在世上飄零,獨自承受世間風霜,但也的确保得太極圖無虞。
“……”神君有些唏噓,轉頭看向一邊的夜昙。
“昙兒……”他欲言又止。
“幹嘛呀?幹嘛這樣看人家?莫不是還沒看夠人家的美貌~”夜昙撩撩自己的頭發絲。
“花靈飄散後,你可還記得什麼?”
他是真的有些好奇。
一萬年,她是什麼都記不得嗎?
“不記得了!”
“真的?”
“……好啊你!你是當真以為本公主有一萬歲是吧!”夜昙踮起腳揪人耳朵。
“真是給你點顔色就開染坊啊!本公主永遠十八記住了嘛!”
女人的年齡永遠是不能提的!
“記住了記住了!”不記得,自然很好。
“不過昙兒……”神君揉着耳朵,有些不解。
“之前你不是說,應該接納那些負面的情緒,諸如恐懼之類的嗎?為什麼要提議讓他們成為不一樣的人啊……”
“我是覺得啊,如果強行糅合他們的神識,可能……善念還是會被殺死的。”夜昙看向自己的夫君。
他那個恐懼神識,現在看來根本一點都不可怕。
不過就是刮點黑旋風之類的而已。
“而且,萬物都有自己的緣法,既然已經分裂了,也沒必要再摁回去了不是?”
許多塑像看似華美,打碎了卻會發現,裡面隻是一些泥團、斷麻和麥稭。
若強求所謂的“圓滿”、“渡人”,結果不一定就會好。
而且,一旦擅自幹預了因果,他們就很難脫身。
“好了,咱們現在可以拿走太極圖了吧?”夜昙一臉期待地看向少典有琴。
“是。”神君伸出手,開始施法。
沒一會兒,他的眉頭漸漸皺起。
“不行……”
“怎麼會不行?”他們費盡心思找到了這裡,可不能空手而歸!
“我們不能取走它”,神君用眼神示意夜昙稍安勿躁,“方才施法時,我感覺到,下面有非常強的能量。”這能量的波動他太熟悉了。
“那是混沌之炁。”
取走太極圖,意味着混沌之炁又要洩露了。
夜昙的嘴巴張成了一個圓形。
“怎麼又是這樣!”
之前是封印,現在又是太極圖。
“不過,倒也合理。”神君上前觸摸了一下太極圖。
五樣武器既然能封印祭台洩露的混沌之炁,那麼,封印這裡的小型“歸墟”也不是難事。
如此……想來大約當初那上神偷走武器的原因……是為了封印位于昆侖之外的那些混沌。
沉吟片刻,神君突然用擡手在腕上劃過,血珠頓時從他腕間湧出。
“哎呀,你幹什麼啊!”夜昙心疼地握住他的手臂。
“此處留存的混沌不算太大,我想試試看……能不能以血替代武器成就新的封印。”神君閉起眼,開始回憶修補歸墟時,那遮天蔽日的蟠龍古印的暗金紋路。
“既如此,那還不如讓我吸一下!”夜昙開始卷袖子。
“萬萬不可!”神君趕緊攔下夜昙。
要是她再炸了,他可要瘋!
“沒事的。”
鮮血湧入太極圖中,漸漸潤及畫上的摩尼珠。
珠子如同染血的蓮花菩提子開始發光。
金色的封印紋路漸漸在太極圖後構起。
一炷香過後。
“怎麼樣”,夜昙望着少典有琴額頭上的汗珠,有點心焦,更有些心疼,“行了嗎?”
“嗯……”不是很行。
果然是沒那麼容易。
不過,他突然想到了另外一個方法。
“還需一會工夫……昙兒你要不坐着等我?”
“嗯~~~”夜昙狂搖頭。
“……”
神君猛地轉換了手上的法訣。
“欸!動了動了!”夜昙眼尖,一下就看見太極圖的一角已被漸漸掀起了。
少典有琴咬咬牙,又加強了靈力輸送。
這下,原本紋絲不動的太極圖漸漸從牆上剝離開來,混沌之炁也沒有随之溢出,牆後是一道發光的金紅色屏障。
又是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後,那太極圖緩緩自牆上飄下。
神君暗暗松了口氣,腳步猛地一滞,人也不自覺地向前倒去。
“有琴!”夜昙眼疾手快地上去支撐住他有些搖晃的身體。
“你感覺怎麼樣?”
“我無礙,隻是失血罷了。”神君向夜昙笑了笑。
“你方才到底施了什麼法,封住的混沌啊?”夜昙已經沒心情去抱怨他又傷害自己身體。
習慣真的是一種相當可怕的東西。
反正他也改不了,自己抱怨也沒用。
她也沒辦法幫人療傷,隻能指望他千萬别把自己給搭進去了。
“此處的混沌之炁不是很多,所以我嘗試用了上神封印東丘歸墟的蟠龍古印,将其封住……”說着,神君伸出手,将掉在地上的太極圖攝起。
“呀”,夜昙眼尖地發現了億點不對勁,“這個太極圖怎麼還少了個邊角啊?!該不會是還在牆上吧?”
她眯着眼擡頭,對着天花闆一通猛瞧。
“是在牆上。我留了一角在牆上,以其為介質,加上蟠龍古印的威力,确保封印無虞。”
“真有你的啊”,夜昙打開乾坤袋,神君便将那破了一角的太極圖放進去。
“可是啊,這圖破了一角……到底能不能成功補上昆侖歸墟啊?”
夜昙拍了拍腰間的乾坤袋,有點懷疑。
“這個……應該沒事吧?”神君心虛地咳了咳。
“這不才缺了一小塊嘛……總會有辦法的。”
自己總不能因為昆侖的問題,就讓涼州的所有人通通都遭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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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昙和少典有琴二人拿了太極圖後,便再度返回居住的客店中。
當然得回來了!
他們的行李包袱還放在客店之中呢!
裡面還有她有琴送的衣服呢!
“吱吖——”夜昙推開門。
此時,果然如他們所料的那樣,客店中的那些屍體,連同傀儡娃娃們,都不見蹤影了。
如今,整個客店都像是被他二人承包了一般。
爽是很爽,就是沒人做那難吃的飯了……有點不方便。
“有琴,你休息~~我去做飯吧?”夜昙非常貼心地攙扶夫君在房中坐下。
“昙兒,不用忙了,我随便吃點幹糧就好……”神君剛要阻止,夜昙已經幹勁滿滿地下樓了。
大約兩炷香後。
二人圍坐在一樓的餐桌中。
“你怎麼了?”夜昙放下了手中筷子。
“怎麼不說話?”
“不好吃嗎?”她做的飯菜真的那麼難吃?
不會吧?
夜昙有點心虛地看了看盤中一堆看起來就有點燒焦的菜葉子,避開它們,夾了一筷子綠的放在嘴裡。
好像是淡了點。
但他一定要吃素菜,她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嘛!
“那你先将就吃一些,人家下次再改進!下次啊!”夜昙又将菜夾到人嘴邊。
“下次我一定會做得很好吃的!”
夫君卻并不張口。
“哎呀你……”怎麼這麼嬌氣嘛!
夜昙想抱怨幾句,最後還是忍住了。
“那我去放點鹽?”
“……”神君依舊在發呆。
愣了一會兒神後,少典有琴緩緩用手撫了撫自己的脖子。
?!
???
他用手捂着自己的喉嚨,試圖說話。
!!!
神君開始向夜昙搖頭。
“你不想吃了?”夜昙以為他是在和自己鬧别扭,“我不都和你說了,這裡是塞外,要弄到一點素菜很不容易的。而且你剛才流了那麼多血……乖,咱們别浪費了啊……”
不是啊!
神君繼續焦急擺手。
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又搖了搖手。
“有琴!怎麼了你!?”
夜昙急得,站起來時還帶倒了桌上的碗筷。
——————————
【說不出話,想是與封印太極圖之事有關。】
空中出現了一行藍色的字。
沒錯,靈機一動的玄商君使了張傳音符。
“!!!”夜昙呆滞了半瞬,直接撲上去。
“有琴!!!”她抓着自家夫君的肩膀使勁搖晃。
反正這店中如今也隻有他們兩個人,她更沒有什麼好顧慮的了,有點咆哮的意思。
“所以我不是都跟你說了不要亂來了!!!”
【我沒事。】
空中亮起了全新的星辰紋路。
“沒事……”夜昙氣結。
她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扶着人上樓。
“都變啞巴了還沒事!”
【我……】
“行了!”夜昙趕緊按上夫君掏符的手。
他是真的一點不知道“節約”兩個字究竟怎麼寫啊!傳音符不要法力的麼!
“還是用我的聽音法器好了!”
見夜昙生氣了,少典有琴連連點頭。
【娘子當真冰雪聰明。】
然,就在夜昙掏耳環的當口,神君又用了一張符來拍自家娘子馬屁。
顯然是對惹毛娘子的緣由渾然不覺。
冷不防又被一陣藍光怼臉的夜昙捏了捏手指,指關節咔嚓作響。
“……”這下,神君是真的默不作聲了,乖乖跟在人屁股後頭。
“躺下”,進了屋,夜昙便一把将人摁倒在床。
【昙兒。】
【别擔心。】
“那現在我們要怎麼辦?”夜昙好容易忍住繼續吐槽的心,拿了個凳子,跨坐在人床邊。
“要不我去問問姐姐?”
【不必勞煩青葵公主。】
【想來是方才修補太極圖,有些累了。】
“哼!”聽完這句話,夜昙突然一把扯下了自己腰間的乾坤袋。
她拿出太極圖往地上一掼。
“都是這個鬼東西不好!!!”夜昙越想越氣,猛地跳起來,在太極圖上狠狠地踩了幾腳。
【等……】少典有琴有點急,不得已又用上了傳音符。
這回藍字還沒蹦完,神君便捂着胸口,就差沒倒在床上了。
他突然感覺到胸口一陣劇痛。
“有琴!!!”夜昙慌了,也不管地上的太極圖了,徑直撲過來要查看夫君的身體。然而,忙中出錯,起跑的過程中,出了點小意外。
夜昙的腳不小心踩着了地上還發光的卷軸。
“啊——”她的身體不由控制地向床上倒去。
!!!
夜昙被床上的夫君抱住。此時,二人如疊羅漢一般疊在床上。
“……”
胸口升起一陣劇痛的同時,一個詭異的想法在神君腦中成型。
等胸口不那麼疼了,少典有琴便抱着夜昙坐起身來。
【昙兒。】
“幹嘛!”夜昙沒好氣道。
“不疼了?又有力氣了?”
【昙兒,你别生氣嘛……我覺得,可能是剛才用血切割太極圖時,不小心和它建立了連接。】
“你的意思是說,我剛才踩到了太極圖,你才會疼痛難忍?”夜昙不可置信地将頭轉向地上的太極圖。
這麼說自己剛才也算是在夫君頭上?還是胸口上?踩了好幾下了?
“噗……”雖然知道時機有些不太對,夜昙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來。
【你還笑……】神君有點委屈。
他不僅失血,說不了話,餓着肚子,還胸口疼……真是老慘了。
這會兒娘子居然還要嘲笑他!
“那對不起嘛”,夜昙舉起手賭咒發誓,“我保證不笑了還不成!”
“那現在要怎麼治療啊?切斷你和武器的聯系嗎?”
【我也不知道。】神君沖着夜昙搖頭。
不過,隻要不動太極圖,他也就是說不了話罷了。
這……對他來說也不算什麼。
反正他本來就不怎麼會說話,總是在娘子面前多說多錯。
“那……我出去給你泡點茶潤潤喉嚨!”一籌莫展的夜昙覺得,自己也不能真的什麼都不做吧?她猛地站起身,沖出了房間。
【欸……不用了……】
神君隻能目送那道紫色的背影消失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