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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五蘊·三·一爐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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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不好了,我有琴他不會說話了!”夜昙躲進一樓廚房,偷偷摸摸開啟了萬霞聽音。

“老五他不是本來就不會說話麼!”還沒等青葵開口,萬霞聽音中傳來了嘲風略欠扁的聲音。

“姐姐你管管他啊!”都這會兒了,夜昙自然沒心情和嘲風鬥嘴,隻是忙着呼叫能制住他的人。

“昙兒,你先别急!”萬霞聽音中終于傳出了夜昙期待的聲音。

“你說玄商君他……不能說話?”青葵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你們可是遇到危險了?你快說說是怎麼回事……”說話間,青葵自己也是有些着急起來。

“哎呀沒有,我那麼聰明能遇到什麼危險嘛!”夜昙沒忘記吹點小牛。

“姐姐你聽我說啊,就是這樣……”

“想來是因為那個法陣……如今,太極圖似與玄商君有所關聯,昙兒你也說了,太極圖還有部分缺失,我想……”将前因後果都聽了個大概後,青葵試着猜測:“會不會是因為這才影響到他……”

“姐姐,什麼叫有所關聯啊?”夜昙急着打斷她。

“就是……就是像咱們的痛感相通。”青葵好容易想到了一個合适的比喻。

“啊?可是他怎麼會?!”夜昙相當驚訝。

“不過……和個圖痛感相通……噗……”她有琴也太好笑了。

“昙兒……”青葵的聲音裡帶着點無奈。

夜昙總是能不分場合地開心起來,也不知算是優點呢,還是缺點。

“啊……”夜昙吐了吐舌頭,努力正經起來,“姐姐可有辦法?”

“此事涉及神識,如果要治療的話……”青葵思索片刻,提出了解決方案,“可以試試用植物提取香料,制成香塊,或可引誘五識蘇醒,這是我從佛經裡看來的。”

“用香催生五感嗎?那我試試呗!”

夜昙回想着青葵說的話,掏了掏自己的乾坤袋。

的确是有姐姐說的那些材料沒錯。

而且……她自己也是植物來的~

夜昙拿着一堆材料搗鼓了半天。

終于得到了一塊暗褐色的香塊。

“做好啦!”

可是……這真的能夠治好他的啞巴嗎?

不過……

夜昙想起來,當初自己還亂玩過青葵的香。

那些香塊……的确是諸多玄妙,甚至還能引入入夢呢!

而且這香是她做的!

一定有效果!

夜昙抓起香塊,又從乾坤袋裡扒拉出一個充滿古典氣息的香爐。

看這風格,就知道一定是她有琴的。

那現在就是……萬事俱備,隻欠東風啦~

“我回來啦~”夜昙大喇喇地推開門。

【怎麼這麼久,昙兒你去做什麼了啊……】被人撇下來獨守空閨的神君有點怨念。

【你怎麼了?!】看到夜昙的一瞬間,少典有琴的身體微微一震。

“那個……我們也累了一天了,所以我呢,就去調了個安神香,咱們先好好睡一覺,之後的事情之後再說啊~”夜昙将點燃的香爐捧到自家夫君面前,沖着人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

一切都很正常。

如果忽視她鼻子處堵着的那兩團棉花的話。

看也知道是有鬼好吧!

況且……

【安……安神香啊……】聽到這個香的名字,他就感到一陣頭皮發麻。

青煙緩緩生騰,交纏勾勒成青白色的花。

【我……我想我不需要的……】神君試圖委婉拒絕。從上次的沉淵香烏龍以後,他就對各種香都有點暫時性過敏。

“哎呀,你别害羞嘛!”夜昙從容地掀開被子,整個人躺上來,又将自己手中的香爐徑直怼到人臉頰邊。

“再說了,這不和你們最喜歡的西北風差不多嗎?”

雖然她是覺得他說不出話來又發急那樣兒……挺可愛的。

但到底還是身體重要。

“……”

香之為用,從上古。香是與神交流用的,他的确沒有任何理由拒絕。

而且在床上,神君避無可避。

【你到底為什麼要把鼻子堵住啊!!!】

不光是心聲突然變大,藍色的字幕也因施法者那激動的情緒跟着狠狠地跳動了幾下。

“哎呀,來嘛~”

當然是因為怕這香也幹擾到她的五識啦!要那樣,自己還怎麼給他治病嘛~

【不用!真的不用!】神君連連擺手拒絕。

“……”看來她是不得不采取一些手~段~了。

見人并不甘願就範,夜昙便直起身,抱着香爐在自己腦袋上轉了轉,頗有種要把輕煙繞成披帛的樣子。

随後,她将手中的香爐置于床頭,又低頭取出了用來塞鼻子的棉花。

【!!!】

看到夜昙這樣,不得不說,神君更驚恐了。

她到底想要幹什麼?

那個所謂的安神香到底有什麼名堂?

還沒等他繼續打出光幕,就被眼前人直接按倒在了床上。

“有琴~~夫君~~~”夜昙趴在他身上,指尖輕輕拂過人喉結,“别動~~”

說着,她又低下頭去。

“……”他現在的确是不能動了。

那香味詩般擦上他身,如雲似煙。

她還趴在自己身上,柔軟的舌尖正舔舐着他的喉結。

可是他現在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身上這個……可真是甜蜜的負擔……

神君默默抓緊了身下的床單。

畢竟也沒有其他可以宣洩情緒的方式了嘛……

他怎麼一點聲息都沒有?

夜昙疑惑地歪歪腦袋,唇微微離開了一些。

“還是沒用啊?”她口中熱乎乎的氣息就這樣噴在了他脖頸上。

“哎呀,你抖什麼嘛!”夜昙壞心眼地沿着人脖子移動着腦袋。

“既然夫君不成事……那隻能……娘子我再來用點安神香了……”

少典有琴伸出手,想再捏個光幕勸人,冷不防就僵在空中。

夜昙強勢用自己的唇瓣堵住了他的。

唇齒交接、摩擦……

那僵在空中的手,終還是落到了她的背上。

不知不覺中,夜昙覺得,攥着自己衣服的手漸漸松開了。

她撐起手,擡身看去。

身下之人雙目禁閉,呼吸也逐漸恢複了平靜。

她自己……也有點想睡。

沒辦法了……

比起這點犧牲來,她當真賺到不少……

夜昙閉上眼的同時還沒忘記舔了舔唇。

房中唯餘下蠟燭的火光,伴着佛香袅袅。

————————

“咚咚咚——”

這是什麼聲音?

離光夜昙舉目四望。

對了,是戰鼓的聲音。

她身處的國家,正遭遇着敵國的入侵。

敵人是——有熊國君主,少典氏。

她自己呢,是古越國的離光氏。

她的身邊,有什麼人在嗚咽悲鳴。

為什麼四周會如此喧嘩?

無非就是……争奪地盤那些事呗。

夜昙轉過頭去,在她身邊之人,是東丘國的公主蘇栀。

她的表親。

古越國和東丘,世世代代都是姻親關系。

從小,她便父母雙亡,加上父王也沒留下一個太子,最後繼位的自然是旁支的叔父。夜昙在古越國的身份尴尬,便被送來了東丘。

從有記憶起,她就寄居在此。

話本子裡那“寄人籬下”的孤女慘境并沒有發生在她身上,東丘,就是她的故鄉。

東丘之王與王後,還有公主蘇栀,自然也就是自己唯一的親人了。

“蘇栀!”夜昙高聲叫道。

她想要站起來,身體因被繩子綁住,不由自主地向前方倒去。

她們到底為什麼會在這裡……

對了,是東丘被滅了。

自己和蘇栀,都是被擄來的。

“老實點!”夜昙的身後是一個高大的衛士。

他用腳踩住了她的肩膀。

夜昙的臉被摁到泥裡。

她甚至能聽到自己肩頭傳來了骨頭斷裂的咔嚓聲。

但她不願意開口痛呼。

她不想在仇人面前示弱。

“咚咚咚——”擂鼓之聲又從遠處的高台傳來。

當身上的力道撤去時,夜昙終于能擡起頭,望向遠處的階梯。

那高台仿佛長在雲中一般,她看不清台上的那些人。

血水、泥水和汗水從她臉上淌下來。

罷了,都是些劊子手罷了。

夜昙的指尖插入了泥土之中。

————————

一頭隻有三條腿的牛被牽上了高台。

玄商君閉起了眼睛。

高台之上,是他的夔牛。

“我們需要你的牛。”他的父帝向自己下答了不可違抗的命令。

“……”少典有琴嘴唇微動,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他不是不明白,父帝要殺夔牛,不是為了什麼,隻是為了壯大聲勢。

傳說,以夔牛之皮為鼓,橛以雷獸之骨,聲聞五百裡,可威天下。

早逝的母親送給他的夔牛就這樣被選中,成為了祭台之上的犧牲。

自己隻能眼睜睜地看着。

别無他法。

就像方才,他勸父帝善待那些俘虜,父帝聽後,卻隻是揮了揮手,不置可否。

伴随聲聲哀鳴,夔牛化成戰鼓,和軍士的呐喊一起和鳴交響,震聲刺透天際。

“你來。”高台上的人突然朝着他看來。

“……是。”他感覺,自己大約是花了比往日更長的時間,才邁動了腳步,從父帝的手中接過了鼓錘。

少典氏一族的将軍敲響了鼓錘。

夔牛鼓聲震雲霄。

“殺。”高台之上的君主發出了命令。

盡管身體被綁住,夜昙和蘇栀還是齊齊撲過去。

逆着光,夜昙根本看不清那個将軍的臉。

還有那面鼓。

唯一記得的,就是那個刻有花紋的鼓錘。

緊接着,她們就被人從地上拖走了。

————————————

離光夜昙和蘇栀帶着東丘的仇恨,來到了中原。

有熊氏的國都,名為商。

身為女子,夜昙和蘇栀有幸保住了一命。然而,接下來等待她二人的命運卻遠稱不上“幸運”。

身為俘虜,她們沒能進宮,而是被分送到了都城北裡的妓院。

亡國的公主,連進宮為奴為婢的機會都沒有。

沒有價值,當然也沒有尊嚴。

夜昙當然不是沒有掙紮過。

她不是東丘主人的親生女兒。

蘇栀才是。

盡管夜昙試圖讓人以為,自己才是那個東丘公主,但沒一個人相信她說的話。

倒也難怪,她一向懶散,儀态自然一般。

基本上,就算是沒見識的小兵,也沒人會把她當做真的公主。

倒是有不少人将她錯認為公主的仆人。

來北裡前夜,夜昙于荒地裡搗鼓了些草,最後在臉上塗了點烏漆嘛黑的自制藥汁。

憑着這點小機靈,她在妓院中暫時幹上了點雜活。

至于蘇栀,她雖貴為公主,然因長得一般,鸨兒見了直搖頭,便也隻是讓她做個打雜侍女。

在北裡,光身份高貴,一點用都沒有。

這裡的女子,誰還不是有點背景的呢?

“我可不管你之前究竟是不是什麼金尊玉貴的公主……我們這樓裡可沒有公主,隻有伺候别人的人,都記住了嘛!”

說話之人,正是這家妓院的龜公。

他一家都生活在這所青樓之中。

夜昙偶爾會買點酒孝敬龜公。

因為這會讓自己和蘇栀過得好點。

“幹——”夜昙自顧自豪氣地端着酒壇飲下。

“我當然不願意看着女兒成為妓女。”除了夫人外,龜公還有個十二歲的女兒。

還沒有到接客的年紀,但也快了。

“你知道嗎,沒有任何男人想看着自己的女兒也去做這種下九流的營生。”每次,龜公喝了酒後,談興就會莫名高漲。

“那你會從鸨兒那把你女兒贖走嗎?”夜昙砸吧砸吧嘴,“這酒真不錯啊~”月亮也好看。

“如果有錢的話……”龜公喝了口酒,聲音有些飄忽,“要是她能在外面找到一個肯娶她的人就好了啊……”

“如果沒有錢的話,你就不贖她了嗎?”夜昙托着腮,看向還在仰着頭喝酒的男人。

她是鄙夷他的。

之所以有此一問,是因為認識那個女孩。

有的時候,她會來幫自己幹一些不輕不重的活。

因為院裡分配給蘇栀的重活,絕大多數都是夜昙給包圓了,所以她每天都要忙到很晚,也不太有時間睡覺。因此,對能搭把手的人,夜昙自然感激。

不過,大多數情況下,即使沒活,她也睡不着。

夜昙的眼面前永遠滾動着相同的一幕。

想到那一天,親人的頭顱就那樣自階梯滾落下來……

周圍的人不是面無表情,就是哈哈大笑。

她當然想複仇。

想得睡不着覺。

那個經常來幫助夜昙的女孩偶爾也會跟她分享一下見過的客人。

因她是龜公的女兒,也是預備役的妓女,所以經常會跟在接客的妓女身邊,端酒服侍。

空閑之時,她們就會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聊的多數是些少女心事。

隻有在那一時刻,夜昙才會覺得,大概,這才是像她這個年紀女孩子應該做的事。

雖然她其實對這些事并無興趣。

“我每天都想着要和他說話,那樣的人物……哪怕說一句也好啊……”

“他有一雙我這輩子見過最漂亮的眼睛……”

夜昙安靜地聽着自己朋友的話,心裡卻不如面上這般平靜。

漂亮的眼睛……這有什麼的,她還見過頂漂亮的人頭呢。

“夜昙,你說……這樣的人物,究竟為什麼來我們這裡呢?也沒見他招哪位姐姐相陪呀……”

“而且每一次,都是衆人簇擁着而來……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吧?”

“應該是吧。”隻有大人物才能在這裡揮金如土。

“但是他每一次都不會跟我們說話。”

“也不會側頭看我們。”

“啊啊……他真有那麼好看嗎?那我倒是想要見識一下呢!”夜昙隻是稍微敷衍了幾句。

這個女孩太想要愛了……和北裡的女人一樣。

所以才會執着于一個無名客人的目光。

什麼眼睛漂亮的人……

她根本不關心。

能來這裡的男人,什麼都不是。

就算不招女子相陪……也說明不了什麼,可能隻是單純的沒看上。

夜昙咕噜噜地灌酒。

另一廂,面對夜昙的疑問,喝醉了酒的龜公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

“她想待就待,不想待就不待。那是她自己的選擇。”

“她是個人啊……”

“我控制不了。”

“沒有人能控制他人的生活……”

“是個人……”

所以應該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選擇嗎?

夜昙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酒壇。

已經喝空了。

她當然明白,人不該被他人控制。

然而,太久沒有像一個人一般活着了,她都快要忘記作為一個人活着,究竟是怎樣的感覺了。

————————

夜昙走在宮中。

她是上個月進入有熊氏皇宮的。

通過遺留在民間的古越國暗衛幫助。

之前,夜昙一直有所猶豫。

憑着她,就算再加上陪同自己入宮的蘇栀好了,她們倆個,真的能夠殺掉這個國家的至尊,為東丘的全族複仇嗎?

光是想想,也知道這是一個天方夜譚。

複仇這件事,可能最能讓人體會什麼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但是……

夜昙想起了那夜。

确認龜公被自己灌醉後,她便一個人爬上了屋頂,然後對着冷月發了好久的呆。

沐浴了一會兒凄涼月華,她忽然意識到,自己也想重新像一個人那樣活着。

所以……複仇的結果并不重要。

因為忽然間做了個不得了的決定,夜昙直接就将手裡的空酒瓶掼到了樓下。

酒瓶“哐當”一聲,碎在了地上。

正巧攔下了一個黑袍男人跨上馬車的腳步。

“有刺客——”

“呵……”

在夜昙看來,男人身邊的一群守衛就像傻子一般散開。

驚弓之态,實在醜陋得很。

“在那!”男人身邊的小厮仰頭找了一會兒,才發現屋頂上的罪魁禍首。

“是名女子……”小厮看向自家主子。

後者朝他搖搖頭。

“姑娘你快下來!”小厮手一揮,那些守衛們又如退潮般攏到馬車周圍。

夜昙睜着一雙醉眼看過去。

那穿着黑鬥篷的男人也似疑惑得很,正朝這邊看過來。

目光所及。

原來……這就是那姑娘提到過的,眼神,啊不對,是眼睛很好看的客人啊……

“略~”

夜昙搖搖晃晃地從屋頂站起來,沖着底下人做了個鬼臉,便沿着閣樓樓梯下到屋裡去了。

誰會乖乖下去啊傻瓜!

雖說是下定決心要當個人了,可如今,在有熊氏的皇宮中,她同樣是個最下等的丫鬟,走到哪裡,都要看人眼色。

至于她為什麼不直接去當個禦前女官。

當然是因為沒有這個人脈。

而且,也沒這個經費。

在她硬是摳了一筆錢送給龜公的女兒後。

不過……

宮道上,夜昙摸摸自己的胸脯。

想到要複仇,她的心頭便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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