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界之中,天界一向就以穩定聞名,以尊嚴為要。
神族從上到下,也一直都是這麼做的沒錯。
直到……那樁天界醜聞被爆出來。
這日,天界上上下下都在竊竊私語,說是他們的天後霓虹,被人氣着了。
至于哪個人膽敢惹一人之下的天後生氣……
出乎衆神意料的……正是天帝。
還有從前的雪神,如今的堕魔之神——雪傾心。
某處殿宇,司命星君正模仿着稍早之前,自己在九霄雲殿的所見所聞。
“諸位諸位”,司命将手中扇子一阖,“聽我跟你們說啊……當時他們三個人就是這樣,站成了一個倒三角,天帝在上,剩下那兩位咳咳……在下,然後大家都死盯着對方不放,那氣氛呀……啧啧,真的是劍拔弩張啊……”
不得不說,司命就是能夠一邊口若懸河,一邊還将事件主人公的動作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這種場合,司命星君你是怎麼知道的呀?”當即有神質疑。
“我那是……碰巧看到了!”其實是他施了個隐身法偷窺而已。
日常操作啊……都是日常操作!
“當時雪傾心她用斜光瞟了一眼旁邊玉柱,看樣子……我都以為她是要動手了呢!”
“什麼?她居然敢動手?”旁邊的一幹神仙們紛紛發出倒抽冷氣之聲。
“沒有啦!”司命搖頭,其實方才不過是他放出的一個煙幕彈罷了。
“那天後怎麼說?”
“咱們天後是什麼人呐,最終她對雪傾心說……”司命頓了頓,“你為何來此?”
“是啊……都兩千多年了,她還來做什麼?”他們倒是不奇怪雪傾心為何還敢來。
雪傾心是天帝的舊情人這件事,對于資曆較老的神仙來說,從來都不是秘密。
隻是疑惑,時隔多年,她為何還要來。
衆神當然想不到,那是被層層迷霧包裹着的……一團驚雷。
“雪傾心隻是笑着看天後,然後她說,‘我來……看看他。’”
司命回憶着雪傾心的聲音和表情。
他覺得,雪神的聲音也像落雪,溫柔卻寒涼。
“她還說,三千年前,人間大雪的一天,自己與天帝在神夢樹下煮雪烹茶。年輕的天帝踏雪而來,對她說,她的人就像她的名,令人一見傾心。那時,天帝站在神夢樹下,任雪覆了一身,他神情呆呆的,眸子卻清亮得讓人心動。”
“她真這麼說?”一旁吃瓜的仙君又多了幾個。
“哇啊……想不到咱們的天帝還能有這樣的時候啊?”
“大概意思差不多,哎呀,我職業病嘛!”司命說得相當理直氣壯。
這叙述裡當然不可避免地帶上了自己固有的修飾習慣。
“那天後又怎麼說?”
“天後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說出兩個字——夠了!”
周圍都是一陣陣吸氣之聲。
舊情人直接上門挑釁,這換誰……誰都受不了呀!
“天帝呢?就沒攔着?”
“天帝表情尴尬,雪傾心卻沒有要停的意思……她繼續回憶自己和天帝在神夢樹下飲茶。她說天帝給她帶了人間的酒。她喝不慣,總覺得苦,于是天帝就自己釀了一壇送給她,還說是釀造的時候,用了最幹淨的初雪……”
“哇哦——”又是好瓜。
“雪傾心還說了,天帝那時候請她跳舞,她就在南天門堆了一個雪人,然後告訴天帝,如果七天之後,雪人不化,就去神夢樹下,為他跳舞。于是天帝專門煉制了一盞法寶,隻為了守護那個雪人,守啊守啊……”司命的語氣放緩了些。
畢竟這也是相當經典的愛情故事嘛!
“守了七天七夜呐……”說到此處,司命故意賣了個關子。
“諸位可知道那是什麼法寶嗎?”
“什麼?”司命星君的忠實聽衆們相當捧場。
“那可是冰息燈啊!”
“啊——”又是陣陣抽氣聲。
大家都知道那是天後最重視的法寶之一。
“後來雪傾心就真的為天帝跳了那曲《漸秋闌》。”
“天後真的好可憐啊!”有女仙為霓虹打抱不平。
“可不是嘛!”話本達人司命也很是同情天後。
“天後終是不能忍受,就帶着紫蕪回娘家了。”
“聽說清衡君已經決定和她們一起走。”
“啊?”衆神面面相觑,連連搖頭。
“真是沒想到啊沒想到……”
沒想到他們這無趣之極的天界還有如此猛料~
“那玄商君呢?”乾坤法祖問道。
隻要玄商君還在,他們天界便亂不起來。
“這個……小仙還沒見到神君人呢。為了歸墟的事情,玄商君一直在閉關修煉嘛!”消息靈通如司命也不會什麼都知道。
“其實……也沒這個必要吧?”一小神開口。
“咱們有盤古斧碎片,修補歸墟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麼?”
他們都不明白,為何玄商君要如此如臨大敵。
“誰說不是呢!”司命點頭。
“話可不是這麼說的……玄商君向來謹慎。”乾坤法祖摸摸自己胡子。
“不過,這下雪傾心怕是要重回到天界了……帶着她的兒子一起。”見周圍氣氛因那素來嚴肅謹慎的玄商君而冷下來,司命忍不住又丢了一個雷。
“啊???”衆仙面面相觑。
兒子!?
哦對……雪傾心本來是有兒子的哦!
他們怎麼會忘了這茬呢!
話說這個嘲風到底是誰的兒子?
也是個未解之謎呢!
當時,衆神都沒有想到,這個未解之謎很快就解開了。
随着天帝宣告四界,說雪傾心的兒子嘲風,才是自己的長子,并立雪傾心為自己的側妃後,四界有頭有臉的人物都震驚了。
沉淵當然是無能震怒。
天界則是……衆神的竊竊私語沸反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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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嘲風是天帝私生子”這樣炸裂的消息傳遍四界之後,随之而來的就是真正的震動——歸墟異動。
天帝當即下令,命正在閉關中的玄商君前去修補。
然還沒等玄商君出發呢,在一幹人等的惶惶等待中,歸墟居然又暫時穩定了下來。
最終,乾坤法祖推斷——歸墟封印也許有自我修複能力……
不太可能。
那便是這次異動并非發生于歸墟深處。
是外圍的混沌之炁洩露,方才導緻天地震動。
簡而言之……隻是虛驚一場。
據消息靈通人士,也就是司命的說法,玄商君因在修煉時聽說歸墟異動,加上得知霓虹上神之事,所以身體出了點岔子——
就是維持人身時,便難以行走。據天界的醫官診斷,恢複……應當要一些時日。
不過,這其實也沒什麼,化成星光時候依舊靈活得很——司命表示這事可是自己親眼所見,看得真真的!
當然,拄着拐杖這事自是太不雅觀,所以飛池就從蓬萊降阙的寶庫之中找了一個可以代步的輪椅。
一切隻是因為——自家神君要出門。
這日,玄商君時隔很久,又出現在了上書囊。
其實,他沒有跟着天後、清衡君、紫蕪一起離開。
一些心中頗具正義感的神仙自是有微詞的。
畢竟他們天界可是一個很有道德的地方呢!
不然,何以為四界表率?
衆神之中,認為玄商君留下,是要與嘲風争奪地位的有之,認為他無法舍棄神君之位的亦有之。
說到底,天界衆神對玄商神君的了解并不算多。
不過,由于幾位德高望重老神仙的存在,大部分的神仙仍是尊敬這位雖然陌生,卻對天界命運至關重要的神君的。
玄商君一進入上書囊,就能感覺到幾乎所有人的視線瞬間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
可能是因為之前的那些傳聞,也可能是因為自己是坐着輪椅進來的,更可能是自己因閉關,已許久沒有來此授課了。
衆人的注目禮讓他很不舒服,不由自主地去看跟在自己身後的飛池。
“……”飛池一臉為難。
他也沒辦法代替神君授課呀。
“少典有琴!”身穿黑衣的嘲風同樣是這上書囊中的異類。
一看到老熟人就激動起來。
“……”玄商君隻是簡單地向嘲風緻意,便推着輪椅繼續向前。
嘲風,在藏識海時,他們就是同學。隻不過,因前些日子的醜聞,現在他們又共聚上書囊了。
少典有琴并不想接近嘲風。
不是因為嫉妒。
也不僅是因為對母神遭遇的不忿。
還因他本也不想和嘲風這樣的人扯上關系,不願意成為上書囊的焦點。
這次,與嘲風同時入學的,還有離光氏的兩位公主。
她們的到來……讓上書囊的氛圍變得更尴尬了。
隻因為,離光氏的青葵公主原本是許配給天帝繼承人的。
那可不默認的就是少典有琴?
誰也不會知道,這皇長子還能換人!
玄商君本人也很尴尬。
文昌帝君幾次三番向自己哭訴新來的學員太多,上書囊師資不夠,這意思就是讓他做上書囊的先生。
他也不好推得一幹二淨。
基于不想引人矚目的原則,少典有琴最終隻是答應,做一些重要課程的臨時先生,其他的時間,隻是幫忙維持一下上書囊的授課秩序。
————————
“我要留在天上保護青葵!”
朝露殿中,離光夜昙捏緊拳頭。
聽說沉淵的嘲風也要入學上書囊……這她哪裡還能坐得住!
姐姐會不會被人欺負?!
雖然青葵再三安撫,夜昙卻是半點沒聽進去。
嘲風那厮……估計是會在天界掀起波瀾吧?
夜昙回想自己看過的那些沉淵話本兒。
到時候……可能天上會有好多仙子都喜歡他。
不過,姐姐……應該不會吧?
不行!她還是不放心!
于是,夜昙便使勁賣乖撒嬌,靠着青葵的面子,跟着她一起來上書囊蹭課。
雖說第一次有了上學的機會她是很高興沒錯,但是……
未來夫君候選人之一的沉淵三殿下突然間就變成了神族的皇長子!
自己的夫婿候選人之一居然就這樣搖身一變,成了她最讨厭的神族!!
更有甚者……
現在她姐姐到底要嫁給誰呢!
夜昙相當生氣,所以,這次她不單單是想借青葵的光圓自己的學堂夢,還存了點搗蛋的心思。
因此,這一學年的上書囊生活注定會無比精彩了。
“姐姐,那個就是我的原姐夫啊?”明明座位是夠的,夜昙卻偏要和青葵擠同一張桌子。
她趁着台上先生轉身演示法術時,偷偷和青葵咬耳朵。
“長得也還湊合麼。”
“昙兒,噓,别說話。”青葵有點羞赧,“現在是上課時間。”
“好嘛好嘛……”夜昙噘嘴。
這天界的課程也不是很難,她聽過就會了,根本沒必要拿出十分精力。
可是……
夜昙的視線又一次飄浮到一旁的玄商君身上。
欸,這個人居然不能走路的嗎?
那樣的話……其實姐姐還是嫁給嘲風比較好?
畢竟他現在深得天帝聖眷,又很強……
不對!
為什麼她姐姐必須嫁給這兩個人啊!
總之誰都不能搶她姐姐!
好容易挨過了青藜星君的拖堂,夜昙正準備腳底抹油,拉着青葵回天葩院吃飯時,卻被一個意料之外的人攔住了。
“夜昙公主請留步。”是少典有琴。
“何事?”夜昙對他還有點興趣,故而沒有轉身就走。
“公主違反了上書囊學規,需受三記戒尺之刑。”沒辦法,就算社恐,他也必須要上。隻因他是負責司刑的,自然也要管上書囊的紀律。
玄商君甚至有些疑惑。
這個妹妹……
怎麼他感覺好像看見過的?
甚是面熟。
“哦?”夜昙不怒反笑,叉腰道:“本公主違反了哪一條?”
她果然是和學堂八字不合!哼!
每到一個地方就會和那裡的先生互相看不順眼。
“在上書囊不可和同窗共用一張課桌,也不可在課堂之上交頭接耳。”玄商君面無表情,一闆一眼地重複着上書囊的學規。
“公主,請伸出手。”
“哈?”夜昙完全一臉莫名其妙。
“玄商君,昙兒她不懂事,受罰的事情還是由青葵來……”青葵走過來,鄭重其事地朝着輪椅上的玄商君深深一揖。
“不可。”
“不行。”
來自玄商君和夜昙的雙雙拒絕。
夜昙怒瞪輪椅上的某神。
先不說她和姐姐是痛感相通,罰一累二,就說憑什麼吧!
“這……”青葵有點尴尬。
“可是……”可是她也是害昙兒違反天規的主要原因啊,自當受罰的。
“不就打三下嘛?”夜昙轉了轉眼珠,決定先将青葵支走,于是便開始假意退讓,“我接受就是了,那姐姐你先回天葩院,我馬上就能追上你了。”
“這……”青葵還要說什麼,奈何拗不過夜昙。
“那好吧。”說完,她又向玄商君行禮,“還請玄商君念在夜昙是初犯的份上……”
聞言,玄商君沖着青葵微微點頭示意。
的确,這位夜昙公主初至天界,自己也不可能一下就施以重典。
“姐姐你用不着跟這種人求情!”夜昙氣呼呼的,“不就三下麼!等着啊,手給你好了……”
隻是,等青葵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上書囊門口時,夜昙突然就抽回了伸出的手。
雖然不知道神族的戒尺是不是有什麼特殊構造。
一般的戒尺她可是一點都沒關系呢!
然而,凡是看得不爽的人,她都會……給他們一點顔色瞧瞧!
何況這是個走路都不行的!
居然還敢來管她!哼!
捉弄老師,可以說是離光夜昙最擅長的節目之一。
“神君啊,本公主覺得啊……”
“公主覺得什麼?”玄商君向來是聽人說話的好脾氣。
于是夜昙理所當然地開始讨價還價,“本公主初來乍到,你們那些天規啦學規啦……本公主都一蓋不知!你就這麼罰我的話,是不是有些不妥呢?”
“這……”少典有琴低頭沉思。
這樣說來,處罰她好像是有不妥。
“如此,不知者無罪,那……下不為例。”
“欸,這不太好吧,我也不想你太難做嘛”,夜昙的眼珠滴溜溜轉,“這樣吧玄商君,不如我們來比試比試,如果你赢了的話,我就接受你們的法規,如何?”她覺得,自己和個坐輪椅的比試,那應該是綽綽有餘的。
比試……
“……可以。”玄商君看出來,對方顯然是不符管教那類學生,俗稱……刺兒頭。
這是跟自己杠上了。
若非依她,可能難以善了。
但他現在隻想早點回去安靜的蓬萊看書。
少典有琴自然不覺得一個人族女子會對自己造成什麼威脅,即使自己受了一些傷。
“既然如此,本公主就不客氣了。”夜昙也不多說廢話,抽出美人刺就向人正面攻去。
玄商君面無表情地往後撤退。
但,輪椅還是用得不是很适應……
自己還不知道何時才能恢複,是不是應該再做一個法器?
“……”
他走神了!
有破綻!
大聰明夜昙趁機掏袖子,對着椅子上的人就撒了把白灰。
這是她從青葵那裡拿來的防身藥。
少典有琴以袖掩面,躲過了攻擊。
青葵公主這個妹妹……真的挺麻煩,也挺難纏的。
還是速戰速決吧。
少典有琴心下已有了計較。
一陣藍光閃過後,輪椅上已經沒有了人影。
玄商君已化作了星光。
“咦?”
夜昙環顧四周。
他是藍光嗎?
她迅速明白過來,趕緊拿美人刺抵擋。
星辰閃耀發出的明麗藍光與美人刺上紫色熒光碰撞,火花四濺的同時,也發出铿锵的撞擊聲。
“啊——”夜昙顯然是低估了神族,更低估了玄商神君。
她被星辰之靈的本源力量震得飛出去。
糟了!
神君暗道不好。
一個人待得太久,他早就忘了和人切磋該用幾分力道。
藍光迅速追上了夜昙向後飛出去的身影。
與之一起劃出去的還有輪椅。
星辰之靈化作人形,接住了夜昙,同時也穩穩地落在了輪椅上。
“!!!”感覺自己的腰被一隻手環上,夜昙止住了叫聲。
她剛要回頭看,攬在她腰際的手馬上放開了。
夜昙被推出去。
她一個踉跄,好容易才站穩。
“你幹嘛呀!”既然要救她幹嘛不好好救!
“失禮。”他剛才用的力氣大了點,畢竟靈體和人形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你這人……”
夜昙剛要發難,卻隻看見玄商君坐着輪椅離開的背影。
“欸……他是不是忘了什麼?”不是還有三下手闆嗎?他赢了啊!
夜昙迷糊了。
不過……不打那是正合她意!
而且……
夜昙握緊了美人刺。
看來天界還是有能人的,自己也該趁機精進一下修為。
就這樣,離光夜昙雞飛狗跳的天界生活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