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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夜昙全面熟悉了包括上書囊在内的天界各處後,她便……
完全放飛了本性。
接下來,就是所謂的——天才間的互相争鬥。
青藜星君,還有文昌帝君,他們都對今年的上書囊陣容相當滿意。
嘲風。
離光青葵。
離光夜昙。
玄商神君(雖然是兼職助教),但有了他就不愁這上書囊的秩序了。
隻是,與上書囊中愛才的仙君們不同,以上四個人的關系實際上是微妙又尴尬。
玄商君在嘲風入學上書囊之前,一直被視作是神族皇長子,娶離光青葵的人選幾乎是非他莫屬。
這大家都知道。
但因嘲風身份的改變,以及夜昙那沉淵儲妃的身份,以及她為何在這樣一個敏感的時期來到天界……
這些微妙的因素加在一起,就不免會讓人浮想聯翩了。
所以,現在天界正在瘋傳,嘲風不僅會繼承天帝的衣缽,還可能會将離光氏兩姐妹都娶了。
神君本人倒是并不是很介意這事。
甚至那什麼繼承人的位置,他也不在乎。
目前他最在乎的是歸墟,還有母神和清衡紫蕪。
自己已經去過父帝那裡了……聽了父帝的解釋,他也……無話可說。
說到底……這一切也都是為了他。
他能做的,便是常常去霞族看看母神。
相對于玄商君習慣性的風輕雲淡,這上書囊中,顯然還是有人在乎學習成績,以及之後天界究竟是誰才能夠當太子這件事的。
不是嘲風。
面對雪傾心的定期功課檢查,嘲風隻是一味嬉皮笑臉:“雖然我是很想壓少典有琴一頭,為母妃您出出氣,但我也不得不承認……少典有琴這個家夥,确實是個怪物。以前和他一起在藏識海遊學。我與他每次考核都是甲等。但是我考甲等,是因為我隻能考甲等。他考甲等,是因為先生隻設了甲等。這母妃您一早便是知道的啊……”
“……”
兒子不如娘親争氣,雪傾心也無可奈何。
她隻得收了手中藤條,又拿手指點點嘲風腦袋,一副“本宮怎麼能生出你這種蠢蛋兒子”的無語感。
當然也不是青葵。
青葵有自己擅長的領域。
這些領域恰巧是和少典有琴高度重合的。
這就避免不了被人拿出來和玄商君做比較,但她本人完全不介意。
天妃是神職,誰是未來的天帝,這對她其實并不重要。
而且……玄商君是真的很優秀呀,正是自己學習的榜樣!
心大的青葵是真心實意地佩服。
然而……某位護姐狂魔卻很介意。
每次各項成績出來,夜昙就常常不服氣,然後跟在榜單上的第一名——玄商君怄氣,當然順便也跟上書囊老師怄氣,說他們不公平,因為玄商君明明不是學生,排名的時候又把他也給排上了!
他不就一助教嘛!
對此,文昌帝君的回答是——那是為了激勵大家奮發向學,同學們要有危機感!
而且,有玄商君這麼個榜樣在,他們連準備标準答案的時間都省了呢!
何樂而不為?
“姐姐,我看這裡沒一個人有眼光的”,夜昙氣呼呼的,“明明你的琴技就是要比那個少典空心好啊!”入學沒過多久,她就給各路人馬都取好綽号了。
“都是甲等,憑什麼他得到的評價就是無出其右。姐姐你就是天籁之音啊?”那些不懂欣賞她姐姐琴藝的大傻瓜!
“我看他們自己其實也不怎麼懂吧!”
“昙兒,你别說了。”青葵很是尴尬,“玄商君的琴技确實不是我能比的。”她才練了幾年呢?
“姐姐你幹嘛這麼謙虛啊!你别怕啊!”夜昙表示自己是絕對不會屈服于神族淫威的!
比起未來天妃,上書囊的其他學子們大多都更尊敬玄商君,自然也不會任一個凡女的擅自來诋毀他們的神。
“夜昙公主這麼說,想必琴技一定厲害,不如自己來彈一下。”
當即有學子開始刺她。
“……”夜昙語塞。
“若是公主能證明自己具有和青藜星君、文昌帝君那般鑒賞能力,自然有資格評判。”是嘲諷的語氣。
“你們等着!”夜昙氣得直跺腳。
不就是彈琴嘛!
過去她隻是不屑學好嘛!
就不信這事真能難倒她離光夜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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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星台。
玄商君正在布星。
“神君~”夜昙抱着青葵的一把舊琴,破天荒地向玄商君規規矩矩地行禮。
“公主。”神君雖然有些意外,但也停下了布星,很正式地回了個禮。
雖然是在輪椅上。
“不知公主找本君何事?”
“我……”夜昙咬了咬唇。
她其實有求于他。
“我是想和你學琴。”她當然知道他的琴技很厲害。
“……你……”少典有琴面露驚愕。
“為何不向青葵公主學?”
“這個……哎呀”,夜昙跺了跺腳,“可以的話我當然想啦!但是我要先做上書囊派發的卷子,做完以後姐姐都要睡了!”她可不想連累青葵睡眠不足。
她要學本事,姐姐功課又一直都很忙,不能再給她添負擔了。
“……”
少典有琴專注地盯着夜昙。
卷子……
之前她雖然沒有系統學過神族的法術……
但是學得很快。
這些時日,他們都有目共睹了。
當然也全靠她自己勤奮。
少典有琴回憶起前天午休時,自己本打算趁着教室中沒有學子,安靜研習能使自己雙腿恢複的方法。
沒想到,經過庭院中央那棵七寶妙樹時,意外發現樹葉掉下來的速度遠比之前要快許多。
“……” 神君向上看去,便發現樹葉掩映着半個腦袋。
“公主……你在此處作甚?”
上房揭瓦這事在天界并不常見,隻是,若是說是離光夜昙……
便也見怪不怪了。
才短短幾日,這位夜昙公主已經用聰明外加頑皮讓所有神仙都在潛移默化中對她格外寬容了。
“學習啊!還能幹嘛!”夜昙一臉理所當然。
沒錯,她就是看到他經過,才故意将樹葉搖了他一身的!
自己屁股底下這棵七寶妙樹還是之前文昌帝君授課時,點自己起來使枯木逢春術時,她成功恢複的。
所以那就是她的樹~
并且……她還要繼續讓所有人都刮目相看!
“……”
沒錯,玄商君也很驚訝。
文昌帝君隻講了一遍,她就會了。
和那些仙君一樣,他當然也是惜才的。
學琴。
夜昙公主這請求也算不上太出格。
可是……
神君還是有些猶豫。
雖然是琴技這種錦上添花的課程,但私下授課畢竟不妥。
“可以教授公主琴藝的老師有很多”,玄商君疑惑道,“公主為何要跟我學?”她平日裡不是最讨厭自己麼?
“就說你是不是上書囊老師吧?”既然要學,那肯定是要和琴技最好的那個人學啊!
可夜昙嘴上是絕對不可能承認的。
“……”是……也不是?
天縱聰明的玄商君一時間也不知究竟該如何答。
“還是說,你有别的事情要做啊?”她開始壞心眼地言辭相激。
“也是哦,被嘲風奪走了本該有的東西,你是不是很不甘心啊?是不是已經有計劃了?”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換誰都會憤怒的。
“計劃?”玄商君有些愣,“什麼計劃?”
“當然是除了在這裡布星之外的計劃了!”夜昙一臉“被我猜中了吧”。
“其實啊,你也别太灰心了,我建議你啊……大可以找點别的事情做做麼~就跟書裡說的那樣,乃如左丘無目,孫子斷足,終不可用,退而論書策,以舒其憤~”
“……”少典有琴不想理她了。
他扭過頭,重新開始布星工作。
“你不說話就是答應咯?”夜昙想要渾水摸魚。
“不。”玄商君言簡意赅。
“哎呀我不管!”夜昙開始在觀星台耍賴,“我不管不管,你必須要幫我!不然我就不走了!”她上前去扯人袖子。
“你小聲點!”神君有點慌亂。
他從來沒有應付過這種情況。
如此深夜,雖說這觀星台沒什麼人吧,但保不齊就有哪位夜遊神或是星宿路過呢?
孤男寡女,成何體統!
“那你答應教我了?”夜昙在玄商君身邊蹲下,眼睛亮閃閃地盯着人瞧。
“……”神君對這位妹妹的個性頗為頭疼。
但……想到她也是好學,便也耐下性子。
“你如果不亂來的話……”他或許可以考慮一下。
“好啦好啦”,蹲在神君椅子旁的夜昙突然非常狗腿地開始伸手替人敲腿,“求你啦~少典空心~”
吓得玄商君差點沒彈起來。
他是不能,并非不願!
“不必如此!”
夜昙步步緊逼,玄商君将輪椅退了又退。
少女雙手那柔軟的觸感讓他臉頰微紅,所幸是在深夜。
她應當看不見。
“你答應了?”夜昙理所當然地如此解讀少典有琴那句“不必如此”。
“……”他能說自己并沒有答應嘛!
“那拉鈎~”夜昙伸出小指,不顧對方避讓,強行牽起人手,将二人小指勾在一起。
“可不能反悔喔!”夜昙另一手指着夜空,“星星可是什麼都知道哦~”
“……”她到底清不清楚他就是星辰之靈啊……
“好。”玄商君終是認清了一個現實——他若不答應,她怕是要一直糾纏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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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是答應了的事情,少典有琴都會做到。
第二日,他便吩咐飛池拿了蓬萊绛阙密藏的樂譜給夜昙,讓她自學。
畢竟這離光夜昙的學習能力他們都有目共睹。
誰承想……這位小公主連樂譜不說一知半解吧……那根本是一竅不通!
給她講樂譜,那完全就是對牛彈琴。
他家夔牛說不定都要比她更通樂理!
但她卻比夔牛蠻不講理得多!多得多!
最終,無可奈何的玄商君隻能從最基礎的開始教。
為了避嫌,神君還特地指定了教學地點——她必須要在觀星台學。
公共場合,總比蓬萊绛阙裡好。
至于離光氏姐妹所居住的天葩院……更是不妥。
于是,這會兒,夜昙便正在觀星台的台階上坐着,一邊哼唧一邊彈琴。
“靜心。”玄商君揮了揮袖,手上的書便自動飛到夜昙腦袋上方,然後緩緩降落。
“啪”的一聲,書本準确無誤地落在夜昙腦袋上。
“哇!”
她手忙腳亂地擡手穩住,導緻擱在腿上的琴都差點飛出去。
好容易穩住了琴,夜昙氣鼓鼓地向某神看去。
“還靜心呢……那人家剛才想坐你腿上讓你手把手教我,你為什麼拒絕?”
夜昙斜睨人一眼。
“現在還說什麼靜心,你的心很靜咯?”
“……”面對夜昙的歪理,少典有琴無言以對。
還坐他腿上呢!哪有正常人是這樣學琴的!
“總之……不知道你的心靜不靜,反正本公主是夠靜了!”夜昙感覺自己撥弦的手都快要僵住了。
“冷……”她忍不住搓手。
……她到底還是個凡人。
“公主,你先停下”,神君終于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讓人在四面透風的觀星台練習是一件有些不妥的事。
“又幹嘛?”夜昙本能地認為他是又要教訓自己。
“跟我來吧。”
“你等我一下啊!”夜昙覺得自己手腳都快凍僵了。
她花了好一會兒才站起來,抱起琴的動作有些遲鈍。
“明明坐輪椅,怎麼還是那麼靈活!”見少典有琴的背影已然遠去,夜昙趕緊三步并兩步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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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神君帶夜昙回蓬萊绛阙,還親自給她泡熱茶這件事,飛池有點震驚。
但作為一個合格的心腹,他自然不會那麼沒眼色。
“神君,公主”,飛池恭恭敬敬地行禮,“神君,九霄雲殿又送來了一些公文,天帝吩咐您于明日之前處理好。”
“知道了。”
“啊?”夜昙臉上頓時湧上不情願之色。
她這裡還沒個進展呢!
“……”少典有琴看了看夜昙,“請公主先在此處練習一會兒,本君先去處理一些公務。”
“好啊好啊”,見他還打算回來教自己,夜昙從善如流地點頭。
“去吧去吧~記得快點回來哦~”
待神君處理完公務,重新回到客房時,裡面已經空無一人。
“……”他想叫來飛池問問,不過,考慮到時辰太晚,正常人都應該回去了。
自己還是别去叫飛池了。
這樣想着,神君直接去往卧室方向。
“!!!”少典有琴萬萬想不到,被自己認為早該回天葩院的“正常人”此刻居然在自己的床榻上睡得正香。
顯然,以正常人的想法揣度離光夜昙本身就是個錯誤。
因為不會的遠比會的要多,夜昙一直翹首以盼,等着老師回來再說。
等得累了,她便自己在蓬萊绛阙轉了圈,尋了處卧室大剌剌地倒頭即睡。
她才不會委屈自己呢!
當然,夜昙沒打算真的在這裡過夜,隻是想眯一會兒。
“離光夜昙,起來!”神君低聲喚了幾聲。
這事要是被人知道,他倒還好,她可是要名節不保!
後者毫無反應,甚至還翻了個身,将背露給他。
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故意的!
不行……她不能在自己這裡過夜!
思索片刻,少典有琴揮了揮衣袖,将床上的小公主變成了顆紫色的水晶核桃,托在手裡。
如此……應當不會有人發現了吧?
随後,玄商君便盤着核桃,将核桃昙送回天葩院。
對天葩院的侍女隻說是路上遇到“不知為何”睡得很熟的公主的。
等再度回到寝室,夜已經很深了。
心累的神君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上床歇息。
蓋上被子的時候,他突然聞到了一股不同于以往的香味。
非常……甜美。
這是……
沒錯,她身上的味道。但比之前他聞到的都要濃。
想到此處,玄商君的心跳突然快了起來。
他趕緊掀開被子。
隻是……那股甜香……還是不自覺地往他鼻下鑽。
玄商君擡起手,卻突然忘記了自己要做什麼。
半晌,他才喃喃自語道。
“對了,清潔咒……”
至于當事者本人呢,她對自己為何會自動回到天葩院這事沒有任何興趣。
夜昙公主隻是一如既往地上學,練習,順帶着跑去蓬萊绛阙搗亂。
如果這個少典空心累了,困了,被她鬧得疲倦了,然後在上書囊工作時候失誤了的話就好了。
她壞心眼地想。
不過……若要成功搗亂,她就必須要攆飛池走。
到後來,甚至飛池都習慣了,一看到夜昙來,就自覺自動地默認她是來“侍奉”自家神君,自己便相當知情識趣地退了下去,順便……還囑咐了翰墨也不要來打擾。
他不知自家主子那種面對無賴騷擾卻求救無門的痛苦心情,隻覺得自家神君多少還是對這位夜昙公主有所不同的。
其實玄商君那是不知所措。
指望不上飛池和翰墨,最終少典有琴隻能默默忍受來自離光夜昙的戲弄、糾纏,到最後,他悲哀地發現……自己也習慣了。
此時他們兩個好像都忘記了初衷——學琴。
好在夜昙也不會搗太出格的亂,無非就是遞個筆,端個茶什麼的。
比如現在,他喝茶,她吃點心,兩人相安無事。
不對!自己到底為何會産生他們兩個能相安無事的錯覺啊!
神君捏緊了拳頭。
“離光夜昙!”
她又趁機摸他手!!
真不知道她是有意還是無意!!!
“啊?”夜昙的表情一派天真。
沒錯,她當然是借着喂點心、端茶倒水的名義吃人豆腐咯。
“哦我知道了,你不喜歡吃這個是吧,那我們換這個”,說着她便收回自己拿着葡萄的手,又夾了一筷子點心遞過來,“啊——”
收回的手卻也不老實,又偷偷在玄商君的胸前亂蹭。
理所當然地被打掉。
“幹嘛!”夜昙趕緊摸自己的手。
“疼~~~”
“……對不起……”看着人臉上那誇張萬分的吃疼模樣,玄商君到底是有些愧疚。
不過,愧疚歸愧疚……
“公主,時間不早了,本君也要歇息了,公主這就請回吧?”神君開始下逐客令。
語音中還帶着一絲因驚恐産生的顫音。
“啊?”後者顯然是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
“什麼嘛,還早呢!大白天你睡什麼覺呢!”
“……”他哪是想睡覺啊!他是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