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商君睜眼之時,已是身在蓬萊绛阙内。
周圍是……飛池,母神,清衡紫蕪。
“有琴你還好嗎?”霓虹正牽着自己兒子的手,一臉關切。
“母神,孩兒無事”,少典有琴迅速坐起身,一臉期待地望向天後,“昙兒呢?”
“有琴……”霓虹面露為難之色,“隻有你。”她正想着怎麼跟人交代呢。
一旁,清衡紫蕪也有些困惑。
“兄長,我們也奇怪,為何你沒有與嫂嫂一同回來?”
清衡依舊沒有什麼眼色。
“昙兒她……”神君臉上的表情定住了。
“她……我知道了,她是地脈紫芝,那複生後一定會在東丘,對不對!”少典有琴一把掀開被子。
“我現在就去找她!”
“等等,有琴!”霓虹等人追出去。
無奈隻看到一道星光劃過蓬萊上空。
東丘。
玄商君尋了半晌……
沒人。
“昙兒——”
這下他是真着急了。
“這……”天呐!
自己害怕的事情不會成真吧?她不會真的掉到什麼不明不白的空間吧?!
畢竟他家昙兒從來都是個小倒黴蛋來着。
“……”玄商君思忖片刻,便又化作一道星光遠去。
東丘隻餘風中草木的窸窣之聲,誰也沒注意到,其後那道藍色的光影。
沉淵。
玄商君自然是想找青葵。
無奈萬霞聽音……怕是早在昆侖損毀了。
等了片刻,一身材高挑的黑衣女子急步朝濁心殿而來。
“王後”,玄商君趕緊朝人行禮,“敢問青葵公主和嘲風呢?”
“玄商君,尚沒有他們的消息。”迦樓羅搖頭。
說實話,自己的消息恐怕還不如玄商君呢。
這次還是特别去了沉淵斥候營詢問情況。
“那斥候營可能聯系上嘲風?”
“向來都是大人召喚我們的,我們哪敢召喚大人呀!”谷海潮如是回答。他們家那位,可不是用完人就丢了麼。自從自己遞完信後就再沒見過人。
這麼長時日,也不知道傳個消息回來。怕是和青葵公主甜蜜得樂不思蜀了吧?
大人這性子,估計……是像王妃吧?
這不,雪妃也是成日雲遊在外,蹤影全無麼。
“如此……”少典有琴心急如焚,可還能如何呢?
便隻能幹等着。
他當然也想去尋娘子,卻又怕錯過了青葵。
“呦……老五是真的比我們快呀!”隔了約莫一日有餘,嘲風便背了個大大的包袱回來了。
見着神君,他當即将包袱往人身上一扔。
“我們這辛辛苦苦的,腿都溜細了,到底還是投胎更快啊……”某惡煞也沒忘了奚落連襟。
“???”神君心裡眼裡全是昙兒,哪裡還管其他。
“老五你這麼看我做什麼?”眼見着葵兒的跟屁蟲——小姨子沒來,嘲風嘴角都忍不住帶笑。
那叫一個春風滿面呀。
“不光是乾坤袋裡的寶貝,就連玄珀都還是我家葵兒給你撿回來的,點點看吧,哦對,你家媳婦的美人刺在這裡。”說着,他又向玄商君抛去一物。
“老五你就感恩戴德吧!”嘲風給青葵倒了杯茶,又扶她坐下。
他們真是馬不停蹄,無微不至呀!
也算能報他一些舍命之情了吧?
“……”少典有琴摸着玄珀。
居然兩個半片都給他找回來了!
這讓他怎麼找娘子!
神君不禁埋怨起連襟的勤快來。
“神君,昙兒呢?怎麼沒有一起來……”青葵總歸覺得有些不對勁。
昙兒總是很黏她的嘛。
“青葵公主,昙兒她……”玄商君神思不屬,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說了什麼。
“什麼!神君稍等,我這就刻字傳信!”青葵轉身,“嘲風,快将我銀針取來。”
“葵兒!”
“哎呀嘲風你快去呀!”青葵也急了。
“我這就去!”
嘲風不情不願地取了銀針。
這小姨子果然還是來讨債的。
等了會後,青葵手腕上才傳來一行字——玄黃。
“玄黃境?!”衆人異口同聲道。
原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麼?
他們這才想到地脈紫芝母株。
“葵兒來,咱們先上藥,包紮一下……”嘲風打開藥箱,“老五你真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啊……”還沒等他嘲笑完人,玄商君已是同青葵化作兩道光迅速離去。
“喂你們!”這是欺負他不能随意入天是吧!是吧!
此時的玄黃境……
有個小姑娘正坐在地上。
隻是,那粉乎乎的小臉蛋上都是怒氣。
“唔……”剛醒來時,夜昙甚至還美滋滋地伸了個懶腰。
她隻記得自己眼前被白色的光籠罩着。
“有琴……”夜昙忍不住歪了歪腦袋。
沒人回答。
“呃……”怎麼了?
這地方為何……為何熟悉之中,又哪裡帶了一些奇怪?
夜昙剛要站起來,卻見自己……
!!!
她這才發現到底是哪裡不對了!
自己居然又又又又!變成嬰孩了!
随後,娃娃昙便躺倒在地闆上等着人來接。
畢竟……嬰兒怎麼走嘛!
而且她還是被關在玄黃境用來藏寶的結界裡了!
而且她還想等夫君一臉急切地來親親抱抱呢!
誰知道從白天等到晚上,又等到白天。
“昙兒!”玄黃境的門這才打開來了。
“少典空心你個傻蛋!”夜昙咬牙切齒。
氣死她了!
等了這麼久他都不來,她隻能自力更生。
好容易找到了玄黃境裡剩的蟠桃,拼着小命爬上桌啃了幾顆,這才長回來一丁點!
然後手上又開始痛,美人刺也不在身邊……
合适的刻字法器都是爬着找了好久的!
“昙兒你怎麼!?”
那廂,神君見着娘子如此,當然也急得冒汗。
查看一番,見娘子并無異樣才稍稍放心。
這次,怕也是與當初複生時一樣情狀。
急需濁氣丹!!!
“走,咱們去沉淵!”
“昙兒!”青葵原是等在門外。
“姐姐!”
看到青葵,娃娃昙就開始激動起來。
神君隻能用袖子掩住她小小的身子,這才暫時保住了抱娘子的權利。
可惜,到了沉淵,女娃娃就迅速從他身邊爬開。
青葵便将娃娃昙抱起,摸着她腦袋親了口,然後開始喂她濁氣丹。
随後……一大一小便看向依舊杵在一旁的少典有琴。
“玄商君……你……”青葵欲言又止。
“那我……我就先走了。”神君隻能尴尬地沖人笑笑。
“你們聊……”
她的表情是真誠的疑惑——你還有事嗎?
那他還能怎麼辦嘛。
“對了昙兒,萬霞聽音你先拿着。”神君不死心地将手上的七彩海螺遞了過去。
“有事一定記得聯絡,若無事……晚上我打給你!”
“欸?這個還在啊?”夜昙奇道。
當時,乾坤袋裡的法寶總歸還是損耗了一些。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海螺在她小手中倒來倒去,“姐姐我跟你說哦……”
“……”見娘子注意力全不在己,玄商君隻能悻悻轉身。
“那我送送老五。”
同病相憐,同氣連枝,同甘共苦的連襟跟了上去。
“順便去取點濁氣丹。”
小姨子胃口甚大,丹藥告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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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灌了不少濁氣丹,整個人已經長回來不少,但夜昙還是相當郁悶。
為何姐姐曆劫歸來就不會縮小啊!
果然她是有夠倒黴的!
“昙兒,想是昆侖位置特殊,你亦受到了扭曲空間的影響。”青葵給出了自己的猜測。
“……哼!”本來……
夜昙将右手按在左手腕上,不死心地偷偷摸自己的脈搏。
……哎,算了。
她回來都成小孩了,還會有什麼指望!
本來她也從來沒半點運氣。
一腔憤懑無處發洩,夜昙隻能……在沉淵閑逛。
反正夫君不在,自己如今是想怎麼玩就怎麼玩哼!
“再來一壺!”這會兒,夜昙正在沉淵某酒鋪豪飲。
她幾乎是喝得爛醉,人倒是還很頑強。
這不,還知道給錢,給完錢還知道自己走路回家呢。
隻是……在半路上,搖搖晃晃的某朵花被沉淵老街那凹凸不平的黑石地磚給絆了一記。
她一頭栽倒在地,便再沒起來了。
最後,渾身髒兮兮的夜昙,被路邊的無名氏小鬼撿屍。
待到再度睜眼,她已是在一個非常喧鬧的院落裡。
周圍都是一串莺莺燕燕,花紅柳綠,香粉彌漫的。
夜昙花了一點時間,腦筋才重新開始轉動。
原來自己是被人賣到了沉淵的勾欄。
那她自然是……大打出手。
美人刺于空中飛過來又飛過去,沉淵族是祭了一個又一個。
夜昙還将那個賣了她來的奸商給捉了回來,把人身上所有家當都扒了下來。
甚至連小鬼身上的骷髅外袍都搶了披在自己肩頭。
至于沉淵币麼……她也不管自己究竟被賣了多少,反正是将院裡的現錢都搜刮了。
可不是麼,她豈能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畢竟離光夜昙現在心情很糟。
收拾完人,她也不忙着走,而是正正當當地收繳了院子裡的所有好酒。
一個接着一個開瓶喝。
另一廂,神君在蓬萊绛阙根本待不住。
給昙兒打萬霞聽音她也是經常性不接,接了也就随便言語幾句便說要去找青葵!
幾日不見……可想死他了!這不就下來看了。
在濁心殿沒見着人,又聽青葵說可能是外出散心了,神君便憑玄珀找了去。
剛進大門,就看到醉得不行的人,披着件詭異的黑色骷髅披風,左手右手都拉着舞女的手臂,在那跳着奇形怪狀的舞。
夜昙在前頭跳得起勁,身後也是一群美女,依次奉酒。
她接過一美女奉來的酒杯,一屁股坐回?倒回?椅子上,仰頭一飲而盡。
“昙兒!”神君也不知該擺出什麼表情來。
唯一值得欣慰的可能就是沒什麼美男子了吧!
他避過那些莺燕,将座上娘子的腦袋貼近自己。
“誰是昙兒?”夜昙一時之間也搞不清楚狀況。
“這哪兒?”
“你誰啊?”
“傻瓜。”神君蹲下來,刮了刮娘子鼻尖。
說實話,方才循着玄珀指示,看到她在這裡時,他還有那麼點擔憂,擔心她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麻煩。
進去一看……
好吧,就知道是多餘的。
“喔……”夜昙晃了晃神,還沒反應過來呢,便被人一把抱在懷中。
“等等……我的錢!”她還是沒忘了那些不義之财。
少典有琴抱着夜昙進了濁心殿。
他的本意是來向青葵辭行的。
“姐姐——”誰知夜昙卻一個勁兒拿手撓他,扯着嗓子要姐姐。
“昙兒?”神君知道她酒還沒醒,隻能繼續哄,“昙兒乖,和我回去吧?”
“……”夜昙伸出手,上下翻看了一番。
能感覺到自己體内有豐盈的濁炁集聚着。
這些時日好像是補得差不多了。
“人家不想回去嘛!”天界好無聊的!
“為什麼啊?”神君執起娘子的手。
他總覺得,她好像是有什麼心事的樣子。
“是不是因為你還沒适應?”一下從凡人變回神仙,任誰都會需要适應一番的。
“姐姐……”夜昙總覺得,心裡堵着點什麼。
她可能……還有點怕見到他。
誰知道自己會不會做夢然後把一些不該說的話直接就突突出來。
“我想……和姐姐多待一會兒。”
“那……那好吧”,神君隻能點頭應下,“那我先回去。”
“嗯……”
“……昙兒”,少典有琴想了想,還是轉過頭。
“對不起。”
“什麼?”
“最終……還是讓你動手。”她究竟會為何事憂愁呢?他自然猜想了很多。
想來想去,最沉重的也就隻有那個了。
他不想讓這事成為二人間的心結,因此決定說開。
“哎呀,你以為我是……不是因為這個啦!”
不過,東華老兒那事也夠糟心了。
“那是因為何事?”
“哎呀我就是想姐姐啦不行麼!”酒鬼昙脾氣更爆。
“怎麼你要軟禁我?”
“我……沒有,那昙兒,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處理那事。”這幾日,他一心都用在娘子身上,還沒來得及去找父帝。
“那事?”夜昙還沒有完全醒過神來。
她盯着少典有琴發了會兒呆。
“哦,你說那個啊!”夜昙反應過來——就是東華那事。
“要我陪你去嗎?”
她怕他被劈頭蓋臉一頓罵。
換作是她的話,至少在吵架上絕對不可能輸。
“不用了昙兒”,神君摸了摸她腦袋,“你也累了,就好好在這裡休息吧?
她精神不佳,還成日酗酒,他怎能不擔心呢?
既然她不願意同自己說,那便還是讓青葵公主勸慰她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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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過母神。”玄商君回了天界,便直接去了霓虹住處。
“有琴,你坐。”
“多謝母神。”
“昙兒她可好?”霓虹相當開心地喝了口自己兒子泡的清茶。
“本宮也是許久沒見她了。”天妃完成曆劫,以後這天界的事務,自己或許該找她分擔一二。
顯然,遙遠昆侖發生的變動,并未傳到天界諸神的耳中。
“昙兒她……還想再于青葵公主處待上些時日。”按天規,天妃是不能長期離開天界的,尤其還是去沉淵這種地方。
雖說如今天界的規矩……大多形同虛設,但該走的程序也還需要走。
當然,這些瑣碎的事務,他會幫她辦好。
今日,自己所求,卻非此事。
“母神,孩兒……想求您一事。”
“何事?”
神君便将昆侖的前因後果一一講明。
盡管少典有琴已将那些驚險的,或不适言說的通通剔除了,霓虹還是越聽越心驚。
“有琴,你為何不早同我說呢!”處處都是兇險,他竟是連隻言片語都未向他們提及。
不過……這孩子向來如此。
天後忍不住歎氣。
“母神,孩兒……”他終歸是不想讓他們擔心的。
可如今,東華帝君一事,确實超出了他的能力與職權範圍。
且事實若真如他所言,自然應當公告天下。
“東華帝君……竟是如此麼……”霓虹的聲音有些沉。
她沒想到,孩子們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又吃了這麼多的苦。
“有琴,那你打算如何?”她幾乎不插手政務,卻也相信自家兒子的判斷。
“孩兒想兌現承諾,隻是父帝那裡……”
“天帝那裡,本宮去說。”天後當即拍了拍孩子的手。
“你隻管放心。”且不說其他,光是那血誓,就夠讓她心驚肉跳了。自己如何能再看着兒子身陷險境呢?
“母神……孩兒又讓您操心……我……”神君當然過意不去。
之前被四界追殺時,他們便是靠着霞族大軍護佑方能逃出生天。
“有琴,母神一早便說過,願意為你們操一輩子的心。”
母子倆終是抱在一起。
見兒子不再扭捏,霓虹相當高興。
“母神……”也許,這樣的親近,已經遲到了很多年。
————————
沉淵。
“對了,姐姐,那五樣武器呢?”百無聊賴的夜昙把玩了一會兒乾坤袋,忽然想起了那些寶貝。
“那時,便和你們一起消失了。”想起那日,青葵還是有些心有餘悸。
她不由撫了撫胸口。
“可能是因為武器與玄商君有關。”
“喔。”居然也一起祭了啊!有點可惜……啧啧。
但還有血誓呢!可惡!
“姐姐……那個……”這會兒,夜昙猶猶豫豫的。
這很罕見。
“昙兒,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也不整日她有琴她有琴的挂嘴邊了。
就連嘲風的言語挑釁,她也懶得回。
“不如與姐姐說說?”青葵于夜昙身邊坐下,拉起她的手。
“其實是……”
“孩子啊……”聽完夜昙倒的苦水,青葵亦有些驚訝。
她沒想到居然是這個事情。
當然她更沒想到的是,夜昙竟做出那般選擇。
幾乎沒帶猶豫的。
這……換作是她,可能沒法抉擇。
“昙兒,姐姐真的很佩服你。”
“我就是……”夜昙撓撓頭。
她可不想當着姐姐的面表現得有多在乎少典空心!
“哎呀沒多想!”
“哦~沒多想啊~”夜昙的表情昭然若揭,青葵當然沒忘了打趣她。
“不過……這事,是不是該讓玄商君知道?”
她們這麼瞞着他,不好吧?
“不行啊!”夜昙瘋狂搖頭。
“孩子的事情……如果告訴他,他會自責死的。”不光是他對誅仙陣那幻境的反應……這次,帶着自己一起犧牲,他就已經難以接受了,要是知道當時還有一個……還不知道得郁郁寡歡多久!
“本來,我覺得也沒什麼……”但想象的失去和事實上的失去,到底是不一樣的。
她總是會不自覺地想起來。
“如果還有機會……我會留的。”不過,應該是沒機會了吧?
下一次曆劫都不知猴年馬月了。
“其實,你可以去和他商量的”,青葵看出夜昙的在意,“就算你們體質不一,憑玄商君之能,不一定就沒有辦法。”隻是很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