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也一直在研究可行的途徑。
“……他很怕我因為這個出事。”夜昙搖頭。
“大概不會同意。”
“……是這樣……”那孩子的事,還是等自己有把握了再說予她聽吧。
“昙兒,你就是為了此事才不願意回去麼?”
“嗯……但人家也是想多和姐姐待一會兒啦!”夜昙抓着青葵的手晃着。
“哎呀,我家昙兒為了我,連玄商君的血誓都放在後頭,姐姐真是受寵若驚啊……”不管怎麼說,自己還是該提一下。
總這麼相隔兩界,也不是個事兒呀。
“血誓?”撒着小嬌的夜昙突然呆了。
“東華老頭已經上天了麼?”最近幾日她一直忙着傷春悲秋的,暫将諸事都抛于腦後了。
“怎麼你不知道?玄商君不是已經去找天帝了嗎?”青葵還以為夜昙每日都用萬霞聽音和神君聯絡的。
“……!!!”夜昙提起裙擺就跑。
“昙兒你去哪?”
“姐姐我回頭再來找你!”
她若不去,她有琴還不知道會不會被罰呢!
——————————
蓬萊绛阙。
飛池早就等着了。
“小池子,神君呢?”自己剛打了萬霞聽音,他也沒接。
“回公主,神君一早便去了九霄雲殿。不過神君吩咐了,若您來了,請您等一等,他馬上回來。”這些日子,神君可以說是天天吩咐,日日唠叨。
自己忍不住進言——既然這麼想念公主,把人接回來就是了。
誰知自家神君又說不可勉強公主。
那可不就得勉強自己了?
哎,這茶飯不思的,完全是害了相思病。
所幸公主今日便回來了。等神君下朝,定會歡喜萬分的。
“呃……好吧……那……我去睡個午覺好了。”
夜昙在雲朵一般軟的床榻上躺了一會兒,接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翻來覆去。
飛池在外待命,當然也不敢打擾天妃休息。
夜昙有點煩躁,終是忍不住掀了被子下床。
她在床前走來走去。
“怎麼還不回來啊!”
聽到這動靜,飛池大氣不敢出。
門卻“吱吖”一聲打開。
“公主。”飛池行禮。
“我出去走走。”今日這朝會怎麼開這麼久?他會不會是遇到麻煩了呀?
“公主您去哪兒?”盡管覺得自己可能沒辦法問出來,不過作為一個盡職盡責的神侍,他必須要問。
萬一自家神君到時候問起來,他也好回答不是。
“你讓他自己來找本公主!”夜昙當然明白飛池的意圖。
飛池的眼角抽了抽。作為一個相當有眼色的神侍,他當然能從天妃的語氣中感覺到不滿。
“好……好吧。”神君啊,看來您隻能自求多福了。
當然,九霄雲殿的玄商君對飛池的擔心一無所知,此時,他正與天帝彙報昆侖之事。
“有琴!”少典宵衣此時的臉色堪稱難看。
“你怎能随意立下血誓?”在他看來,受人脅迫是不智之舉。何況他答應的還是會動搖天界根基之事。
“父帝,兒臣以為,我們可趁此機會,清除積弊。”
其實不僅是為了履行誓言。
既然他們無法做出改變,便讓能做這些事的人來。
雖然,會引發一連串問題。
可就如夜昙初來天界時一般,攪動一潭死水,才能讓那些他們平時視而不見的問題暴露出來。
若是一味捂着,或許會引發更大的災禍也未可知。
“據兒臣所知,父帝已下達了封神的旨意,不如……”
雖然已經下朝,玄商君依舊跪着向少典宵衣請命。
“你說得輕巧!無緣無故封那麼多神……”
還都是不知哪裡來的三教九流,他們天界神族顔面何存?
“東華的訴求暫且不提,闡教的神仙立時三刻就會來找朕的麻煩!”
他本是想趁着這機會,多壯大一些自己的勢力。
“你看看你都幹了什麼!”可真是他的好兒子啊……
“關于具體的冊封之事,兒臣可以再去同東華帝君商談。”别的不說,光是東華帝君那些殘忍的成神之法,他就不可能會贊同。
“兒臣懇請父帝三思。”
“你!你要氣死朕麼!”
一時之間,父子兩人僵持不下。
就在此時,天後帶着清衡紫蕪來了。
“天後來此,莫不是又要用霞族來威脅朕?”這一幕他總覺得似曾相識。
“還請天帝能夠考慮有琴的建議。”霓虹正色道。
“是啊父帝。”清衡紫蕪也開始幫腔。
“你們糊塗啊!”少典宵衣簡直要氣到發笑。
他現在所做的這一切,是為了誰呀!
還不是為了他們!一個兩個的,不體諒他的苦心還自罷了,還總給他添堵!
正在九霄雲殿陰雲密布之際,夜昙來了。
她蹦蹦跳跳來到大夥兒跟前,卻也不跪。
“嫂嫂。”
“昙兒。”
“見過母神”,夜昙沖霓虹展開一個燦爛微笑,又朝清衡紫蕪點點頭,随後隻是一屁股坐到還跪着的玄商君身邊,然後便抱着膝蓋,盯着夫君一通猛瞧。
還好還好,沒少點什麼。
“昙兒你怎麼……”神君多少有些猝不及防。
他本是不想驚動她的。
“……”少典宵衣看了這位無狀的天妃好一會兒,一時無言。
“行了,此事改日再議吧,你們都退下……”他沖着自家人揮揮手,“離光夜昙留下。”
夜昙本來準備提裙子的手僵了一下,随後狀似無意地站起,拍了拍裙擺。
“喔。”一副乖巧模樣。
“父帝……”本打算離開的玄商君剛要開口,不想夜昙卻握了握他手。
“有琴,你去外頭等我呗~”她還沖他調皮眨眼。
“……”
“你也是替有琴來當說客的麼?”等殿中隻剩兩人之際,少典宵衣開門見山。
“我隻是想說,如果不兌現諾言,血誓會發作。”所以,這是底線。
“我可以去找東華帝君談判,将冊封人數減少,或者分成幾批冊封。”
“你就不想想之後會發生什麼?”少典宵衣面沉如水。
要知道,他的法力被廢後,天帝之位已經岌岌可危了。
“你不就是擔心帝位旁落麼?”夜昙抱着手肘。
可無論是她有琴,還是清衡,其實都不在乎那個位置。
“大不了之後再定個推恩令之類的章程。”
“……”少典宵衣半晌無言。
東華帝君就是在賭,自己不會眼睜睜地看着兒子應誓。就算他肯,霓虹和夜昙也絕不可能答應。
“朕隻有一個條件,天帝必須是少典家的人。”
有琴是不會放棄離光夜昙的……那他們就難有繼承人。
最後還得是清衡。
但在清衡羽翼未豐之際,需有琴相助于他。
“離光夜昙,遠岫,到時候你能輔佐他嗎?”
“我不要。”
好累!孩子的事情已經讓她很累了,她再不想牽扯其中了!
“我要和有琴去遊山玩水,再不問世事。”
“胡鬧!這是你們的責任!”毫無疑問,天帝再次怒了。
“有責任早盡了嘛,都死過幾次了啊!”夜昙哪會這麼容易被天帝繞進去。
“而且現在不是有人願意管嘛!”東華老頭可是積極得很呢!
“有什麼可擔心的。”雖然自家幾個都不願意,但國哪能真的一日無君呢?
“你以為少典氏失了權柄,你們能獨善其身?”少典宵衣終是忍不住拍了椅子。
“那到底還遠着呢,我先回去考慮一下哈!”
說罷,夜昙便朝着天帝鞠了半個躬,提起裙裾……
溜了。
隻是才溜到九霄雲殿外,就被人截胡了。
“昙兒……”
“你拉我作甚?”
“你一會兒還回沉淵麼?”神君忍不住将身子靠過去,還拿下巴蹭蹭娘子頸項。
“不了……”她還得幫他去談判不是?
但在那之前,她還是想……
“不過我想出去玩!”
“想去哪兒?”神君本是有些忐忑地等人出來,見夜昙已恢複些精神,當然開心,蹭她蹭得更起勁了。
“嗯……”夜昙摸摸下巴,“那個泰山的日出,碧霞元君祠,你還記得嗎?”
“我記得……”神君忍不住挑眉,“昙兒你都記起來了?”
“嗯,差不多吧~”
“那咱們今日還去東海?”
“不”,夜昙搖搖頭,“去雲海吧~”
泰山不過是夢裡的。
天界雲海他們可是一起同遊過。
“你是說那時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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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神君抽空帶着夜昙去逛了很多地方。
有故地重遊,也有新的勝地。
但夜昙總歸是……有些憂愁。
倒也不全因近來自己和夫君輪番上陣,和東華老兒扯皮。
畢竟,夫君還是承擔了大部分繁複的程序性工作。
由是,經常公幹到深夜。
制定考核條文,修改天規……一堆文書幾乎要将蓬萊案幾湮沒。
這日,寝宮裡的夜昙甚是無聊,便将乾坤袋中的殘存物件盡數倒出。
她是想要清點一下自家财産,缺了什麼,也好讓東華老兒賠償!
反正夫君還在談判呢。
一時之間,法寶從床頭堆到寝殿門口。
夜昙隻能踮着腳,來回跳着清點。
沒辦法,财産太多也是一種苦惱呢,啧啧。
待她蹦到角落,無意中便看到一個老鼠面具。
還有一堆衣物。
“……”夜昙蹲下來盯了一會兒,便一把抱起那堆東西。
不久後,一個戴着老鼠面具,披着亂七八糟衣物的人乘着姑獲鳥飛離了蓬萊。
“招财……海山,你看見了嗎?”夜昙摸摸鳥脖子,将腦袋上的鼠面具貼上去,以便俯瞰神霄绛阙、玉宇瓊樓。
“你覺得,天宮怎麼樣呢?”
“飛池?公主呢?”神君好說歹說,終于從一群老神仙的包圍圈裡脫身。
沒錯,他還得安撫支持自家父帝的那派人不是。
“公主她……”飛池一臉尴尬,但還是忠實地向自家神君彙報了夜昙那些堪稱奇怪的舉動。
“……本君知道了。”
少典有琴直等到晚飯時分,才将自家娘子等回來。
隻是,她那目光裡帶着明顯的憂愁,還有那奇怪打扮。
神君當然都看在眼裡。
“昙兒,你怎麼了?”吃過晚飯後,少典有琴本想同人好好聊聊,卻見夜昙早早躺上了床,還将自己團成了個蝦米。
“昙兒你怎麼了?”神君一下緊張起來,也沒心思談心了,趕緊摸她脈搏。
“肚子疼麼?”不應該呀……
他一早就借着調養的名義,請了藥王給她檢查過了——她身體沒什麼問題。
“哪裡不舒服?”
奈何娘子卻隻是搖頭。
“沒有。”
“沒什麼。”
“……”神君思忖再三,最終決定不再追問,而是不動聲色地哄人。
某夜。
寝室一角。
“昙兒,可以睜開眼睛了。”
“啊?”少典有琴将手緩緩從夜昙眼上移開,後者眨巴眨巴眼。
“這是……”
“怎麼樣?”
“……”原來這幾天,他一直神神秘秘的,就是在造這個呀!
夜昙眼前是一處法術打造的空間,匾額上書了四個大字——昙花神廟。
一看就是夫君手書。
“如何?”特地與自己的玄商神廟對稱的。
任誰看都知道是一對!
“喜歡麼?”
“喜歡呀!”這她可太喜歡了。而且這廟……還挺真的,牌匾啦,供果啦一應俱全。就是……
“都沒有真信徒的呀……”夜昙忍不住嘟嘴。
“怎麼沒有,我就是你的信徒呀!”
“你呀?”夜昙轉頭,對着夫君一通打量。
“……也是。”
“不過我得考察一下,看看你是否有信仰本公主的資質……嘿嘿……”
“昙兒你等一下!這裡不行……唔……”他造這個神廟不是用來幹這個的呀!
“你不是本公主的信徒麼?難道不該伺候伺候本公主?嗯?”
璇霄丹阙,雲階月地,靈風透神霄,襲霓裳。
昙花層層疊疊,擾亂了清淨世界。
天台路迷,雷奔雲谲。
花婵娟,泛春泉。
“昙兒……”
“嗯?”瑤草奇花懶洋洋地探了探頭。
她才沒空管什麼香爐翻,供品倒的嘞!
“娘子……我伺候得……可好?”神君忍不住低頭親親人柔軟白皙的頸窩。
“還行……湊合~吧~”其實挑不出什麼不好的,但她總不能說自己很滿意吧?
要是他驕傲了,之後不努力了那怎麼辦嘛~
“啊?就湊合麼?”神君有些失望。
可他覺得她剛才分明興緻很高,自己亦覺……銷魂蝕骨。
“……好!很好行了吧!”真是夠了!動不動就給她擺這種可憐兮兮的失望表情,偏生自己還就特别吃他這套!
“真的?”聞言,神君的眼神頓時亮了幾個度。
“……所以,這個神廟裡發生的所有事,我真能夠感知到?”
“當然了。”少典有琴忙着給夜昙的衣服施清潔咒,又将滾落在地的東西擺好。“這廟雖小,卻是五髒俱全,合乎規制的。”自己說了是她信徒,那便是她信徒。
“那你以後有什麼願望記得要給人家燒香喲~”體驗感還是很重要的啦!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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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自從這昙花神廟在蓬萊绛阙落成後,就換人神秘了。
最近,神君同飛池抱怨的内容便是——昙兒總是很晚才來就寝,也不知在做什麼。而他自己又公務纏身,沒時間調查。
“神君,其實……”飛池依舊一臉尴尬。
“日間也有不少人前來蓬萊送東西。”
“東西?”神君忍不住挑眉,又環視四周。
他覺得蓬萊并沒有新添什麼物什呀?
“是。今日公主就找了竹仙人,午後他手下的侍從送來了許多新鮮翠竹。那内侍還在咱們蓬萊踟蹰了許久,據說是迷路了……”
面對神君的疑惑,飛池忍不住多嘴。
“後來公主将送來的物件都堆在了咱們藏寶閣。”
“……知道了,你去吧。”
“……昙兒”,夜裡,神君還是沒忍住,在夜昙悄咪咪翻過自己身,摸黑上床時一把箍住了她腰。
“哇啊——”某花被吓了一跳,整個人直接吧唧一下,壓在了夫君身上。
服服帖帖的。
“你沒睡啊?!”
“……我孤枕難眠呀……”神君一臉可憐兮兮的樣子。
“你做什麼這麼晚呀?”他就差沒去昙花神廟裡直接燒香許願讓娘子今夜早些歸來了。
“還有,飛池說你今日找了竹仙人?你要那麼多竹子作甚?”
“我呀?”夜昙眼珠滴溜溜的,“我那是……給你做竹枝發簪呀~”
“?”
“聞人不是很愛插頭上的麼,怎麼,你忘了呀~”夜昙忍不住打趣人。
“呃……”聞人那時候也不知怎麼想的,反正現在他是不想滿頭綠光了!
“人家是打算親手練習削簪子~”
“當真是給我的麼?”既然是娘子心意……神君已經開始糾結到底要不要每日佩戴了。
“哎呀,其實,人家是……在造房子啦!”竹子都是用來打樣的。
夜昙到底沒忍住,開始同夫君咬耳朵。
“什麼?房子?蓬萊……不好麼?”她這是要搬出去住的意思?是要和自己分居?!
神君越想越偏。
“哎呀,不是,我那就是……學你的玄境啦!”
受到昙花神廟的啟發,她現在立志要建一個自己的空間~
“是這樣……你會麼?”
“當然!看不起誰呢你!”夜昙當即翻臉,從夫君身上爬走,兀自鑽進被窩裡。
“哼!”
“……好昙兒,我說錯了……别生氣。”蒼天在上,他隻是随口一問啊!
“哼!”夜昙特地翻了個身,拿背脊對着人。
“……”事情要糟!今夜她大半是不會讓自己近身了……真是言多必失啊!
神君那個悔啊。
“那你建好了我能去看看麼?”他……挺好奇的。
“想看呀?”夜昙扭了扭身子,還是忍住了沒翻身。
“當然!”
“那……等着啊~”她當然是要賣賣關子的。
沒過幾日,神君的案幾上便多了一封信件。
信封上頭沒有任何字,隻是畫了一朵昙花。信封旁還疊了一隻紙鶴。
總之搞得很神秘的樣子。
拆開一看。
是一張請柬,上書大大的三字——昙的城。
城……口氣好大啊。
神君哭笑不得,倒是渾然不覺自己的“玄境”口氣亦是很大。
緊接着是一行小字——進門方法……自己想吧~
提示——竹子後面。
竹子後面?
神君花了一晚上功夫将蓬萊中所有的竹子都翻找了一遍。
甚至連藏書樓裡的竹制書架子都尋了……
終于鎖定了最可疑之處——蓬萊绛阙書房後頭那個竹屏風。
本來他還不覺有異,但到了子時,這白色屏風卻突然亮起來了。
竹子的圖案漸漸褪去,反倒是多了一堆……不成形狀的紫色圖案。
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神君研究了一個晚上,還是一無所獲。
辰牌時分,那紫色光幕又化作綠色湘竹。
“嘿嘿嘿~”某花又同往常那般湊到人跟前蹲下,“怎麼樣呀,不明白了吧~”成功讓夫君吃癟,可想而知,夜昙心情那個美麗呀。
“我……我會解出來的!”神君的勝負欲完全被激了起來。
于是……蓬萊的書房整晚都泛着紫光。
路過的飛池被吓了一跳後……又淡定了。
大概是他們家神君又哪裡惹到公主了吧?
“我知道了!”玄商君研究半晌後,終于勉強看出來那紫色屏風上的圖案可以拼成……一朵花?
那麼,最有可能的是……地脈紫芝?不對,該是昙花?
畢竟那請柬上寫的是……昙的城?
将圖拼成昙花樣子後,紫色的光幕開始閃。
正當神君滿心歡喜覺得這次一定能成時,光幕卻又暗了下來。
誰能想到,幕上又冒出了一堆不同類型,不同顔色的昙花讓他選擇正确的來拼……
還有時間限制。
法術拼……也不成。
一旦選錯……
就又是一天!!!
不過,神君是愈挫愈勇的性子。
最後,終于給他湊到了正确的答案——夢中,漁村大海邊,那白色的細葉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