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你這馬屁也拍得忒明顯了些!”夜昙固作不買賬之态。
“啊?我說的可都是真心話呀……那昙兒你說,我該如何答?”
“我教你啊~你該說……春花與秋月皆是一般,都是最好。春花是你,秋月亦是你~這才平實質樸嘛~”
“你可不是春花。”神君想起盤古幡那一夢中的姑娘。
這名字有點不吉利。
“你是我的……月下美人。”說着低頭便親了人一口。
“哦?你的呀?”夜昙努力憋住自己嘴角的弧度。
“昙兒……獨為我開可好?”神君握着娘子手輕輕搖晃。
“好好好~”某花終是忍不住瘋狂燦爛。
賞夠了花,夜昙眼珠又轉……既然周圍不見園丁,便拈手摘一株帶回家~
“欸?”神君抓住娘子蠢蠢欲動的手,“摘花啊?”
“不行?”眯眼。
“不是不行,就是……”辣手摧花總歸不好吧?
“咱們想看就來此處……”神君試圖将娘子的爪子按下來。
“我要插一朵在我昙花神廟的香爐裡當鎮廟之花,常開不敗那種!”
“如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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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娘子的意思是要繼續做天妃,加上東華帝君再三挽留,雖然不知究竟是否真心吧……他們到底還是暫時留了下來。
同氣連枝,他總歸有些放不下心。
結果就是,玄商君要處理的事務不減反增。
合上奏折,少典有琴忍不住蹙眉。
這奏折是星官上的。
……仙女星系與河漢系的群星有所異動。
其實,布星的時候,他就察覺到了。
星群開始互相影響……有引發災異的可能,當然也可能什麼都沒有。
星辰運行向來複雜,所以,他并不敢妄自揣測。
此事仍有待觀察。
少典有琴忍不住捂額。
星象無故異動……總歸不是好事。
總不會是因為封神之事,上天示警吧?
“神君,您還好吧?”飛池又新添了些熱茶,“不如您先休息?”
“本君無事……飛池,你去把今日的奏折都拿來吧。”
“是。”
等待的功夫,少典有琴忍不住閉上眼。
有時候,他甚至感覺,好像自己不再是自己似的。
這幾日,夜裡也在批公文。偶爾小憩,睜眼後,竟覺對面椅子上有另一個自己一同坐着似的。
隻是眨眼間又不見了。
難道是太累了?還是真的如同昙兒所言,自己其實是……老眼昏花?
不可能不可能!
少典有琴,絕對是你想太多了!
他最近可能是公文看太多,以至于都出現幻覺了!
或者……
神君的表情漸漸沉重起來。
會是神廟的影響嗎?
玄商神廟最近出了些事。
他自有感應,加上諸如清平這般廟祝也都有寫奏折上來。
少典有琴的目光落在案前一疊文書上。
天象異動,人界與獸族自然跟着震動。人心惶惶,便有許多信衆湧入了各地的各種神廟、佛寺爙災祈福,其中當然也包括了玄商神廟。
别的廟是一切正常,怪就怪在……玄商神廟中有神仙突然顯靈。
據說,這玄商君直接就向信衆們傳了仙方與仙丹,并預言将有大災異,到時候用得上。
有好奇大膽的信衆不由詢問是何災異,得到的答案不是沉默,卻比沉默更駭人聽聞——玄商君。
這意思是……災異是玄商君?!怎麼可能!
信徒們很是不解,但大多将之理解為——機鋒,紛紛冥思苦想其中含義。
然,雖這玄商神廟有神祇現身,救苦救難,因這機鋒實在詭異,不免傳出一些謠言來——玄商君會帶來滅世之災。
甚至開始出現谶緯之言。
谶言越傳越玄,甚嚣塵上。
“神君,咱們真的不告訴天妃麼?”飛池相當擔憂。
“……此事尚待詳查。”之前那個假冒神祇的妖精是東華帝君的人,莫非這次的還是?
可是……為什麼呢?
若要除掉自己,為何不直接罷了他,反倒一再挽留?莫非是為了自己的聲名,想逼自己主動辭去神君之職?
二人同時看向在内室發飙的天妃。
“豈有此理!”夜昙還在那狂拍桌子。
“憑什麼這些都要我有琴幫忙處理啊!東華老頭手下人不是很多麼?都死哪兒去了?莫不是都派下界去給他找信徒了?個死老頭,精死他算了!”
“不行我找他去!必須加俸祿!漲工錢!”
“……”感覺時機不對。
——————————
蓬萊绛阙寝室。
深夜。
“少典有琴……”
神君睜開眼,就聽到有人在叫自己。
“飛池,幾時了?”伏案而憩的玄商君第一反應就是飛池來了。
轉頭四顧……沒有人。
“少典有琴……”那熟悉的聲音又起。
“誰?”是誰在叫他?
神君擰起了好看的雙眉。
漆黑一片的殿宇中,一道藍色星光破空而來。
随後,在一襲白衣的玄商神君面前幻化成了人形。
“什……”既最初的大驚失色後,神君很快就冷靜了下來。
“你是何人?”
少典有琴看了看身着藍衣之人。
語氣神色,均和自己一模一樣。
連他都分不清真假了。
“你不知我是何人麼?”眼前的藍衣人開了口。
“你不是神族嗎?”玄商君以為是某個無聊神仙在扮演自己,并沒有太激動。
對方身上的清氣做不了假。不管他到底是誰,都是神族。
“你扮成本君究竟是有何目的?”憑自己的法力,竟是看不透他的本相。
想來,對方當是有些手段,才能連自己的清氣都模仿得惟妙惟肖,毫無破綻。
玄商君面沉如水,盯着來人。
此人……若來者不善,必是個勁敵。
“你馬上就會知道了。”藍衣的玄商君從容答道,擡手向遠方一指。
“有琴!”清脆的女聲自遠處響起,二神不約而同朝聲音源頭望去。
“昙兒?”少典有琴有些迷惑,“你為何在此?”說着,他便上前想要拉人。
畢竟藍衣人是敵是友尚不分明。
然而,夜昙卻不理會他,直接無視他,沖着藍衣人而去。
!!!
“昙兒!”不會吧,她怎麼會一點異樣都沒有感覺到呢?
自己才是她的有琴呀!
無奈不管自己如何喚她,夜昙始終将他當作透明人一般。
沒辦法,白衣神君隻能選擇亦步亦趨,跟着自家娘子。
直到眼前的假貨摟住她。
“你放開她!”神君再也忍不住了。
他上前就要去拂那藍衣人摟着夜昙的手。
不成想,後者一下松開了人。
“昙兒!你沒事吧!”玄商君無心再跟個冒牌貨糾纏計較。
正在少典有琴的指尖即将碰上她手指時,夜昙整個人忽然化作一瓣瓣紫色光華,四散而去。
“昙兒!”這場景實在熟悉得駭人!
少典有琴心神頓時不甯起來。
“你把她弄到哪裡去了!?”此時,他看向藍衣人的目光已染上了七分怒意。
“其實,我一直都在你身邊,但你好像什麼都沒注意到。”藍衣人平靜地看向少典有琴,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也是啊,你一直都和她在一起,當然不會察覺。”愛中人……哪裡能看得到别人?
“你把她還我!”神君愠怒更深,“否則……休怪本君無情!”
竟然假扮他來欺騙自家娘子!
不可原諒!
“稍安勿躁”,藍衣人将食指舉到了自己的唇邊,“我不是來和你搶人的。”
他和海山可不一樣。
“哦,是嗎?”神君挑眉。
他一個字也不相信。
“你就是那個在界下顯聖之神?”連日來的迷霧豁然開朗,玄商君卻不覺半分高興。
“當然。”藍衣人點頭。
“你究竟使了什麼手段?”為何自己都看不破。
“我什麼手段也沒有用……”藍衣人話速有些慢,顯得遊刃有餘,“因為,我就是你啊……自然與你心志、面目均是一般。”
“!!!”
————————
“你……休得胡言!”雖說界下曾有假扮自己的海山與黃袍郎,亦有在昆侖舍身相救的……千年前的自己,但……再怎麼說,這次這個……自己的确并無印象。
“快把昙兒交出來!”
“你還是不信我,對嗎?”藍衣人觀察了一會兒,得出了這個結論。
“你憑什麼讓我相信?”宵小之輩接二連三地冒充自己,難不成他都要相信?
“如此……”藍衣人輕輕歎了一口氣,“那我便證明給你看吧。”
他伸出兩指,神君隻覺心頭湧起異樣之感。
“等……”自己的清光劍已是飛了出去。
“……”少典有琴屏氣凝神,試圖将自己的命劍召回。
無果。
“現在你可相信了?”
“這根本說明不了什麼!”清光劍不聽他使喚也不是第一回了。
想到夜昙還在這妖神手中,少典有琴隻覺自己的耐心急速告罄中。
昙兒……
一股煩躁連同憂懼,齊齊湧上心頭。
算了……還是打了再說!
玄商君身上星光又起。
隻是,卻有好些藍光飄向了對面,随後又融入了對方身體。
“這……”親眼目睹這幕的少典有琴終是有些呆滞。
“你……你使的究極是何妖法?”如何自己的神力會直接被他吸收?
莫非……可也沒聽說有地脈紫芝的清花還能化作男性的呀?
再說,清花如何會想出這般拙劣的惡作劇呢?
這廂,神君思緒萬千。
對面則依舊鎮定自若。
“其實,我們在那皆是死者的夢醒時刻,就已經見過了啊……”藍衣人揮了揮袍袖,清光劍便回到了白衣神君手中。
還有那些充斥着哀恸與失去的夢境裡,隻是他從未注意到自己。
“你一直以為,那些荒誕南柯皆為噬心陣憑空而造,對嗎?”
“……”這人是在說噎鳴剝離夜昙過去的記憶,以造噬心陣之事……此事,他又是如何得知?
“你莫不是想與我說,噬心陣所造之夢都是真的?”神君心中驚疑,面上卻不顯。
“别這麼看着我,也不必對我如此敵意,我不會害你。”藍衣人自始至終都一臉平靜,“我已将神力注入清光劍,你大可以确認一下。”
“……”神君默默用手拂過清光劍。
“這是……”他微微地睜大了眼睛。
“感受到了吧?”藍衣人看向白衣神君。
他還特地加強了其中靈識的氣息。
不可能……
“怎麼會這樣!”除了自己的氣息之外,他甚至還能隐隐覺出……有其他靈識的痕迹!
那氣息很熟悉。
這不是自己夢裡所種的……地脈紫芝雙花的靈識嗎?
“我想,你一直覺得那是夢吧?”藍衣人面無表情地移步向前。
“其實那都不是夢。”他語氣平淡地訴說着足以讓人心神震動的話語。
那些夢境,當然是已經死去的,消失了的過去。
“那就是真實的……過去。”那些被他不斷改造的失敗過去。
“……過去?!”
少典有琴沒有阻止對方繼續說下去。
這藍衣人的一舉一動,舉手投足都和自己一模一樣……
“此來,便是想告訴你,從前,于東丘種地脈紫芝之事,都不是你的夢。”
藍衣人亦緊緊盯着少典有琴。
“那是被我消除了的過去。如今清光劍中靈,便是那時的殘存。正是她們,在昆侖誅殺了貳負培育的地脈紫芝花靈,挽狂瀾于危殆……”
“我……”若那夢是真的……地脈紫芝……昙華……她們都是真的嗎?
所以……他的劍……真的殺了她們。
想到這裡,少典有琴心中湧起了強烈的愧疚。
是自己害了她們。
“若我告訴你”,藍衣神君看到了他臉上的愧疚。
對方會如何想,他當然一清二楚。
“還有機會救她們,你願意救她們嗎?我可以幫你。”
“你……要怎麼幫我?”一想到她們居然是真實的存在……
他不可能什麼都不做。
“我可以讓她們繼續寄生在清光劍中,作為劍靈存在。”
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少典有琴心下一喜。
“可是……你……為何要幫我?”
“我會幫你,因為我就是你。”他們的利益是一緻的。
“我是某一個時機,從你身上分裂出的……你自己。”
“……你說什麼?”
“我是在你的恐懼中誕生的。”自己就誕生于那個知道她再也回不來的時刻。後來,不論是噬心陣,亦或是離了昆侖尋找武器。隻要他因夜昙心生憂懼,自己的力量便會增加。
“這……”倒也不難理解。
畢竟他曾割過各種欲念神識,對恐懼之念也很熟悉。
這次雖然有點不一樣吧……不過,也還不算太離譜。
神君到底是經過大風大浪,辨清前因後,很快就接受了對方身份。
“對了”,少典有琴忽又想起了一事。
“那個……既然你說能幫我複活死者,那海山還能複活嗎?
之前夜昙跟他說起過這事。
“可以一試。”
“多謝。”盡管眼前其實是一個相當詭異的情況,但神君還是真心地向眼前人道謝。
“那……慢慢……”若是能複活她,昙兒定會非常高興。
“……我能改變的,隻有地脈紫芝雙花死後之事。”
“……”是,的确是他太貪心了。
“可是,你既然早就在我身邊了,為何現在才現身?”而且……
少典有琴又想起了尋找武器伊始,他們遭遇的太極圖一事。
那些分裂出來的神識,都有自己的意識,多數想要将身體收歸己有……
“你幫我這麼多,想要什麼回報呢?”
“你覺得,如果你是我的話,幫人會需要什麼回報嗎?”藍衣人有些郁悶。
他不過是單純地想要幫忙罷了。
“我……”是了,果真如他所言,自己助人并不會索求什麼回報。
或許……自己該任他離開?
算了,不想那麼多了,如今看來,他的法力甚至不在自己之下。他是去是留,可能根本輪不到自己來決定。
“昙兒呢?”
“方才的昙兒,不過是我制造的幻影。”見少典有琴還要再問,藍衣人及時解釋,“你如今,仍在我制造的夢境中。昙兒正好好睡在蓬萊绛阙,不必憂心。”
“好。那……”
“我是來提醒你的,最近一定要注意觀星台……”
“觀星台……”神君皺眉,“莫非是和近來天象有關?”
“我是不是應該施法調整那些星宿?”
“……抱歉,關于那事,我不能對你說得更多”,藍衣人一臉為難。
所以,他才會選擇在自己的神廟現身,直接警告那些信衆。
隻是,若放任天象異動下去,可能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所以才要來給另一個自己提個醒。
“若是洩露天機,違背天道,這個世界會崩塌。”
“事到如今,我所做的一切努力,也都會化為泡影。”
“所以,對不起……”隻能由另一個自己去發掘真相了。
“……努力?你是說更改那些過去麼?”他真的很好奇。
這個自稱是他分身之人,究竟做了些什麼。
“……”藍衣人觑着少典有琴的表情。
“我便再告訴你一事吧……”
“先前,那兩個孩子的事情……”說到此處,藍衣人的語氣有些凝澀,“可能就是天道的反噬。”
“孩子,什麼……孩子?”玄商君一臉茫然,過了一會兒方才反應過來。
“你是在說進寶嗎?可誅仙陣中事不是真的吧……兩個?你到底在說什麼呀?”
“你果然不知道啊……”什麼都不知道的人,真是幸福。
“進寶隻是其中之一,封神雖為夢幻泡影,但昆侖卻是千真萬确……”
“什麼……”玄商君越聽越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