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終有盡時，恒星乃至宇宙，也一樣，何況，到那時，他隻是個凡人。
“你！”夜昙當即作勢要打人。
“呃……昙兒，我…我…再與你說一事吧……”眼見夜昙的表情變得越來越危險，神君不得不抛出這個可能性去安撫人。
“什麼？！你說合一？”
“是，但……需要等一切塵埃落定，若你願意……”
“……”夜昙忍不住翻了白眼。
她怎麼可能不願意！但現在她在意的根本不是這個好嘛！
“可是，為什麼每一次都非得是你呢？”
每一次都是他一個人去承受。
更難說身後罵名滾滾來。
“你就任他們将你污蔑為滅世的罪魁？”她尤其見不得這個！
“其實，就像海山……也沒做錯任何事，不是嗎？”
因緣際會，很多時候，是沒有全然的道理可言的。
“況且……擔當生前事，何計身後評？”
“……變成……凡人……”夜昙喃喃自語。
白發、狼狽、憔悴……好似堕入深淵般傷病纏身。
當年，自己随帝岚絕出去長見識，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景。
“合一……”真的會沒事麼？
“那要多久？”她想到了關鍵問題。
“可能很快……也可能很久。”神君有些心虛。
“這取決于雙星運轉的情況，還有世界的更動本身。”
那可是恒星、星系與時空啊……誰能準确預測？
“……所以你這根本是無限期？！”這不和她自己當初許的空頭承諾一樣一樣麼！
“但也可能很快就會解決！”眼見娘子又要爆炸，神君趕緊賭咒發誓。
他亦沒有說，如果不行……該怎麼辦。
按理，命星不會随着自己的轉世隕落。但究竟會削弱幾何，尚未可知。
畢竟此事就像十重金身那樣，并無先例。
萬一不能……就真的隻能……
“……”居然還敢大喇喇騙她說很快！
“不行！”
“這絕對不行！”
“還回來呢，你真以為能這麼幸運？”
天涯路，多少去而無返？
妄圖以一息神光照耀天地，卻最終被無盡的黑暗所吞噬的先例，筆筆皆是。
天界那盞聚靈玄燈裡的殘根就是最好的明證！
“我看你運氣也不見得就比我好！”
“即使回不來……你也可以幫我修仙呀。”與她說神識、化身、分身都是他，這套行不通，便隻能換個說法。
“你看……還是比歸墟神隕好多了嘛……”
“放屁！”夜昙完全沒好氣。
“你和他們能一樣嘛！沒有仙骨，你永遠都不能修仙，隻能在世間徘徊。”
仙是指通過修煉而不死，或死而複生之人。而神則不必是人，天地自然萬物皆能為神。神重靈性，仙則重形性。
“你騙鬼呢！”
“這個……”
“其實……輪回、投胎也沒什麼的。”
“我……我會多做一些好事的。”
“你想，還有佛家啊，就算沒有仙骨，也可以有出路的。我……也可以練武的。”
“怎麼？夢裡那種将軍還沒做夠？人還沒殺夠？”
“不不不……不是！不是的……”哎，他究竟要怎麼說服她嘛！
“再說，那要是你轉世成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了怎麼辦？”
“不光是女子啊……多半連人都不會是！”
“……”
“我可提醒你啊，小心轉生成你最讨厭的那些黑乎乎黏答答的蟲子哦！”夜昙開始吓唬人。
“不……不會吧……”一聽到“蟲”，神君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不會運氣這麼差吧？
但……他運氣也絕算不上好就是了。
“那你要成了……嗯……比如螞蟻什麼的，怎麼保護我？你倒是說啊！怎麼保護我！”
“要是……”蟲子……
要是真的轉身成蟲子的話……
神君忍不住閉眼。
那還是讓他速死吧，可以趕緊換一個投胎！
“這……昙兒……投胎之時，你能在奈何橋等我嗎？順便幫我和閻王求求情呗？”
“滾！”夜昙很生氣，“自己求去！”
“那……你會來看我嗎？”
雖然一入輪回，轉生成什麼都不知道了。
……他依舊有私心。
“呸——”夜昙忍不住啐他，“你都這般了，還指望我來看你？”
“你就不怕……我喜歡上别人？”
“你愛喜歡誰喜歡誰！和離書不都寫了嘛！”夜昙别過頭去，不去看人，“那咱們就半點幹系也無！”
“我……隻要你來。”神君悄悄去摸人袖子。
“來了又怎麼樣？”
“隻要見過你，我就一定會愛上你。”
“如果你不來……”那他沒把握不會娶别人。
“可我真的不想和别的女人有糾葛！”
“……”這幾句話總算說得還算熨帖。
“我考慮考慮吧。”
“……”
其實，他怕她來，亦怕她不來。
他既怕她看到自己不堪的那面，又怕她真的不在乎自己了。
半是遺憾，半是期待。
人間輾轉，說到底，仍願這宿命糾纏。
——————
“……”自己真的要放任他去做凡人麼？
不行！且不說剔除仙骨有多遭罪了，就算順利轉世了……
他還會是他麼？
他們還能如從前這般在一起麼？
自己怎能去冒這種風險？
還是按她的計劃來吧！
“昙兒，以後，你……千萬保護好自己……另一個我，也會保護你的，你……不必太擔心的……”
“啪”的一聲脆響。
“昙兒你……幹嘛打我啊……”神君的目光裡帶着些不可置信，還有些許委屈。
“疼……”
“呦，我們的四界英雄還知道疼呢！”夜昙語帶嘲諷，“還以為你早就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呢！”
“昙兒……”接連被娘子打了手，又損了一通，神君有些無所适從。
“就是要打醒你個混賬玩意！”
“你以為撒嬌我就不敢打你了？”
“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我打的就是你個大傻瓜！”
“蠢蛋！笨蛋！大混蛋！”
“這麼重要的事兒你居然隻想着讓那群大殿上的飯桶和仇人來幫你出主意！”夜昙用手指彈了一下她傻瓜夫君的腦門。
“你不是傻瓜誰是？啊？”
都不知道要找她這個擁有無雙智慧，聰明機靈的花靈商量！
活該挨削！
“我……”少典有琴摸摸自己的額，“我……”
他說不出什麼辯解的話來。
“昙兒，那你……”神君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看向夜昙的目光裡有些不可置信。
她不會是真的有什麼好辦法吧？
不會吧？
若是真的，那自己……的确有點丢臉……可是……
“有琴……你能不能聽我一句！”夜昙開始正經起來。
“你……真的有辦法？”他總覺得她是虛張聲勢而已。
“我……那我肯定能想出完美辦法的！”說實話，她的計劃現在隻有前半部分有些把握。
“……”
“你這什麼眼神！”夜昙有點生氣，“哎呀我真的已經有法子了啦！”
“你個大傻瓜，要是不聽我的，小心我不要你了哦！什麼合一！就算真的可行，本公主到時候也不會同意！你就一個人在凡間哭吧你！少擺出這種表情！”夜昙越說越起勁，“就随便娶個凡人女子當娘子好了！再讓她給你生一！堆！娃娃！本來你就很喜歡不是麼！”聞人，小沒都是這樣哼！
想起神仙曆劫都要有凡人當相公娘子什麼的，夜昙莫名吃味起來。
完全忘了當初自己是如何興奮的。
“還讓我來看你！做夢！”
“啊？”
“啊什麼啊？這能怪誰，你到時候變得又老又弱，還是個傻瓜，本公主我呀！”夜昙忍不住撩撩自己頭發，“青春無敵，智慧無雙，法力高強，當然就要和你和離了！反正你和你的分身，名字都一樣，我拿了你這和離書就能直接去找下一任如意郎君啦~”夜昙一臉憧憬。
“昙兒我……我錯了，不要和我和離可以麼？”神君可憐兮兮地去搖自家娘子的袖子。
若是此時還有力氣，定是要沖破禁锢，飛到蓬萊把那簽了名的和離書趕緊銷毀。
“那你知道錯了嗎？”
點頭。
“這還差不多。”
見人緊抱住她，還把臉埋她脖子邊了，夜昙稍稍消氣。
“你那和離書我回去就拿手上。以後你要是再幹這些蠢事，我就真的簽了哦！”
“到時候你可不要找我哭！”
“不要……”神君試圖反對。
“那你答應全都聽我的了？”
夜昙語帶威脅。
“隻要你和四界安然，我都聽你的。”
“這還差不多！”
“我跟你說啊”，夜昙摸了摸自家夫君的頭發，以示安撫，“我出去後，就會在外面給你想辦法的。”
“到時候，我也會買通這裡的獄卒。”
今天這個是絕對不能用了。
她得安排自己人，盡量拖延行刑時間。
“要是這幾天再有人來抽你仙骨，你就配合他，裝死。”
“知道了嗎？”
點頭。
“放手！”
“不放……”神君還緊了緊手臂。
“昙兒，你那法子，真的不肯透露一點給我嗎？”
“你……你真的會沒事？”
“放心吧你！我跟你保證你的四界絕對不會有問題！”
夜昙沒好氣地将他的手扯下。
還是不敢太用力。
“昙兒你也不能有事！”
“你保證！”
“廢話，難不成你覺得我和你一樣，這麼喜歡自虐啊？”
她又不傻。
“……嗯”，聞言，神君居然還煞有介事地點點頭。
“你說得對。”他家昙兒不可能的。
“……”把個見多識廣的離光夜昙都要看傻了。
一陣無語過後，夜昙還是支棱起來了。
“等着啊……”
她将幾根仙骨收攏了，小心地放進乾坤袋中。
“你一定要等我。”
“對了……”她看着自家慘兮兮的夫君，又心疼起來，從乾坤袋裡掏出一物，“這個是避火罩。要是有萬一……”夜昙轉身看向魔焰池，“你就用這個。”
“好。”神君點頭。
“盡量拖延，知道嗎？”
“嗯。”神君點頭。
夜昙想了想，又将乾坤袋裡的一堆寶貝都給人披上了。
包括火鼠裘，天光绫，神火罩等等。
也不能怪她。
她怕呀！！！
“……”好重。
感受到來自自家娘子這沉重的愛意，神君感覺自己……的确是有點虛。
絕對是因為抽了仙骨的問題。
絕對不是自己的身子骨不行了。
“放心”，夜昙捧住夫君腦袋，将自己的額貼上去，“我會安排好一切的。”
“不管發生什麼，你都要等我……你必須等我，必須相信我！不能擅自行動！”
“好。”他相信。
“這還差不多！你先休息一下，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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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玄商君便睡着了，夜昙……不知怎麼的，亦在他身邊睡過去了。
她還做起了夢。
隻是，做夢也在掰扯……吵架。
“有琴你都好了啊！”一開始，她還有些興奮。
畢竟眼前的夫君毫發無損，還和昨日早上自己離開之時一般。
所以……這兩天發生的事……莫非是自己在做夢？
“奇怪……我怎麼會做那麼可怕的夢啊！”明明是在觀星台……難不成自己是太累了？爆睡了？
可她分明隻是看着夫君批閱公文來着。莫非看人工作自己也會累？
饒是離光夜昙，也不由懷疑起自己來。
“你布星布好了吧？那咱們回蓬萊呗？”
“昙兒……”藍衣的神君看了夜昙許久，等她自言自語完畢，才開口解釋，“那不是夢。”
“……呃……”夜昙松開了攥着的袖子。
那藍色衣袖皺巴巴地從她手中飄下。
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你到底是誰？你為什麼扮作他的樣子！”
“昙兒，你……别擔心。”藍衣神君說得相當緩慢。
從有獨立的意識開始，就沒什麼和人說話的機會。
這還是第一次有機會和她正式說話，總歸是有些激動。
“我就是……他……沒事的。”
他緊握雙拳，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出手抱她。
“是你……就是你逼他去死的對不對？”夜昙忍不住想要質問。
“你為什麼不來找我！為什麼去找他！你混蛋！”
“你是不是打算讓他心甘情願去死，然後你就成了真正的玄商君？”争奪身體的主導權這種凹糟事，她又不是沒見過咯！
“昙兒你聽我解釋……”
“你叫誰昙兒呢！”夜昙橫眉怒目。
“我……你……我真的不是……”
“不是什麼不是！你就是就是！”夜昙窮追猛打。
“你根本不是他！他才不會像你這樣自私！”
“……可是我……我真的是他啊”，面對夜昙咄咄逼人的質問與指責，藍衣的玄商君有些無措起來，“替代他……我沒有想過。你相信我，好嗎？”
“……”夜昙張了張口，還是沒說出什麼來。
她本想繼續指責，可他又是……很傷心的樣子。
其實她也明白，他說的，多半是真的。
這事鬧出來，不管是哪個玄商君，都不複往日聲名，又何來什麼替代、享福一說呢。
“你說你就是他？我不覺得！”她也不可能就這麼開開心心的接受不是！
“可是，神識……”
“你們不一樣！”夜昙搶白道，語氣很強勢。
“可是，在死的世界裡渡劫的那個你……也是你啊。”藍衣神君有些不解。
“那就不是我啊！所以他們都不給我算情劫的呀！”
這會兒夜昙倒是又換了番說辭，像是全然忘了自己當初是如何大鬧司命殿的。
“我……不明白……”
“有什麼不明白的啊？”
“可……一千年前的我呢……”她不是認可的麼？
“那已經融合了呀！”
全是歪理。
“那麼，附身于皮影上的，過去的你呢？你不是也……”
“你也知道，那是過去的我。最後我也是沒的選，那時候我記憶都混在一起了，沒法分辨。”夜昙擺擺手。
“……”
“先别管這個了，說說合一的事情吧？你應該知道一切計劃吧？”既然這爛主意本就是他出的。
“是。”藍衣神君點頭。
“其實……合一是有風險的。還需要看當時，命星的情況。”
“你不是說隻要削弱了一方就可以了？”
“按理來說是這樣。不過，變成凡人，也不知能削弱多少。”一切都隻是估算。
“我們不能貿然行動，此事需慎之又慎。”
“所以……若他真的成了凡人，你并不願意合一，對嗎？”聞言，夜昙的神色複雜起來。
“不……不是這樣的！”藍衣神君連連搖頭。
他唯獨不想被她誤會。
“我怎樣都可以，隻要你安好……對不起。”
“那你就該知道，這麼做我根本就不——會——好！！！”
“……我想過，是否存在兩全之策。”可他着實想不出來。
“你知道，我們的星系中心是黑洞。黑洞的引力非常強。我也想過，若是我能将自己的命星移動到黑洞邊緣，那麼，雙星系統的另一顆，便能驅逐到很遠的地方。這樣，總有人能得救。”
“你這還不是一樣麼！”
“我……我隻能想到現在的計策。昙兒……是我無能，想不到比這更好的主意。讓你傷心，對不起。”藍衣神君低下頭去。
“你想我們合一……我明白。我會想辦法的。你放心，合一之後，我……他還是他，就和現在一樣。”
“你不用擔心我……會打擾你們。”
此刻，他心中五味雜陳，隻知道抓住最重要的那一點。
“你别生氣……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