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太醫看完了診,整個屋内的人全都退去,唯獨留下黎延成一人。
“主子,奴才給您擦擦?”黎延成彎腰跪在胤祐面前争取胤祐的同意。
和其他人不同,黎延成打胤祐剛被抱到毓慶宮的時候,黎延成就去伺候,他可比胤礽還要了解胤祐的性格。
在胤礽面前,胤祐是個貼心的不能再貼心的弟弟,在皇帝面前,是一個一心一意效忠太子的孤臣種子。
在朝堂宮内他則是喜怒不定,脾氣暴躁的小霸王。
唯獨黎延成知道,除了在胤礽面前的人設尚且有幾分真心實意,其他人面前,不過是千人千面罷了。
他這個主子,心機深不可測,打他看不到五歲的胤祐是如何與胤礽賣慘,說哭就哭的模樣,他就再也不敢對胤祐有任何忽視。
更不敢把胤祐當成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
他服從胤祐的命令去和自己的幹爹粱九功打好關系,去施舍宮内許多下等奴才,大多數是身有一點殘疾的,苟延殘喘,不影響做粗活,卻也不能到主子面前做些體面事。
大部分人都覺得胤祐不過是物傷其類罷了。
他自己生而殘疾,就對其他的身有殘疾的人有些許憐憫之心。
不過是天潢貴胄随意散播的一丁點兒仁慈之心罷了。
誰都沒有把這個當回事兒。
日複一日的勞作的奴才,哪裡有什麼用。
黎延成卻為胤祐的手段心驚,因為事事都是經他之手,他最清楚。
但凡胤祐稍稍透漏出要這宮裡誰的性命,自有人前仆後繼為他赴死。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皆是讀書人。
這話能流傳下來,不是沒有半分道理,固然不能全然概括兩個群體,但到底多少有些參考意見。
這些身體有恙的宮人,尤其是太監,宮女還能有個出宮的盼頭,又因為是包衣出身,到底家世人脈在,吃苦頭也吃不了太難為的苦頭,若是真身有疾,就算自己不得主子看重,總有七拐八拐的親戚能幫着在主子面前說上話,,提前放出宮去,再或者做些輕省的活兒都不是難事。
太監就不同了,太監大多數都是罪奴入宮,以及小部分的赤貧之家的孩子,五六歲就被淨身匠割了玩意兒。
熬不過去的大有人在。
就算熬過來了,生理的病痛,心裡的恥辱讓他們大部分人都十分心理變态。
大太監欺壓小太監的事兒屢見不鮮。
做苦力的底層太監就更不要提了,能吃飽飯都算是混得好了。
他們甚至不能如宮女一樣做繡工拿出去賣換點銅子兒。
至于病痛,熬不熬的過去都是命,沒人為他們出頭。
平日裡爹爹哥哥叫的親,真失勢了,等死了有個草席子都是天大的情分了。
這樣殘酷的生存環境,讓每個太監都拼了命的往上爬,太監之間的陷害比起嫔妃之間的宮鬥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隻要沒有讓主子放在心上,折斷個腿腳根本算不得什麼事兒。
自己不當心也隻能認賭服輸,不認也沒法子。
就在底層一天一天的熬,什麼時候熬死什麼時候算完。
隔三差五可能跟着識得一點字的太監念念經,祈求來世托生個好人家。
就這樣,在這樣完全由絕望籠罩下的生活。
胤祐出現了。
說他是救世主都不為過。
他并沒有給那些太監什麼太好的東西,不過是幾個熱騰騰的滿頭,幾隻雞子放着蘿蔔白菜的熬煮的清湯給予每人一碗。
逢年過節,外加自己和太子的生辰賞幾塊兒蔗糖,一件衣裳或者一雙鞋。
夏冬也分别賞了一身裡衣和鞋子。
适應季節的。
再有也就是冬日賞些最下等的,不開窗都難以站人的煤炭,夏日賞些他這裡吃不下的,用早就化掉的碎冰做點綴,不過是幾口涼水裡面加了些牛奶的冰飲子。
就是這些誰都看不中眼的雜碎東西,足夠叫人為胤祐效死。
誓死效死。
辛者庫的一個小太監和同伴說得話讓黎延成徹底認清了這股力量到底有恐怖。
“七爺喜歡太子爺做皇帝,太子爺就得做皇帝。”
這話是背着黎延成說得,他剛剛分發完衣裳,走得慢些。
他聽得明白小太監言語當中的狠意,黎延成就是太監。
他知道,他們這種人,最惜命也最不要命。
最要臉,也最不要臉。
黎延成知道那個小太監,六歲被二叔賣進宮中,因着長得好,又伶俐,被要到了乾清宮。
雖然說是小太監,不過是說品級,年紀比他還要大一歲。
所以他記得清,當時與那小太監的同住的嫉妒他的運氣,在他搬離的時候就一壺熱水不小心灑在他的臉上。
可憐小太監還沒到梁九功面前,就失去了登天梯。
至于過後如何被磋磨,他卻不知,隻知道再見面的時候,已經跛了一條腿,與他同鄉的太監報團取暖,作些苦力活兒。
“七爺待咱們好,不能讓他念頭不通達。”另一個太監悶悶的附和。
黎延成聽到這裡,就揣着手往回走了。
誰不是這樣為胤祐效力呢,小太監固然有仁有義因為半碗要為他的主子效死,難道他黎延成舍不得這一身皮肉嗎?
早就胤祐為允他複仇的時候,他黎延成這條命就是主子的了。
為主子效死,他黎延成從不落人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