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并不承情,徑自走到榻前為秦忠診脈,然後兩指用力在傷口處按了兩下。秦忠猝不及防,疼得忍不住尖叫出聲。
阿南聞聲驚慌失措地沖上前,急忙問道:“秦大哥,你怎麼樣?”
這話是問向秦忠的,質疑的目光卻是看向另一個人的,且頗有些興師問罪的意思。
那人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扭頭看了阿南一眼,淡然道:“他的傷勢不輕,刀口深可見骨,索性肩胛骨沒斷。服了藥好生休養,假以時日便可痊愈。不過一個月之内切記不可用力提重物,宜靜不宜動。”
阿南都一一記下了,又想到剛才的失态,實在小題大作了,不由的面露窘态,緻歉道:“方才是在下唐突了,冒犯了先生,還望先生勿怪。”
那人對他的歉意置若罔聞,隻是朝着門外吩咐石頭,“藥煎好了就端進來吧。”
不一會兒石頭就端着藥碗挪動着步子小心翼翼地走進來。阿南趕忙接過藥碗,用藥匙在湯汁裡來回攪動,待藥液裡的熱氣散去了些可以入口了,才喂給秦忠喝。
那人也未離去,坐在案幾前提筆繪制那副尚未完成的北境輿圖。阿南這才驚奇地發現原來那副輿圖不是他臨摹的,而是他的原作。這也難怪與軍中的北境輿圖有所出入,隻是他能把整個北境的山川地貌牢記于心,且能提筆繪畫出來,确實非常人所能及。阿南驚訝之餘,對他的才智也很是欽佩的。
天色漸晚,皎月當空,屋外不知何時又起了風雪,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的,猛地一陣狂風推開了門扉,吹進了一室清輝和陰涼的寒氣。
石頭打了一個冷顫,縮着身軀小跑幾步趕緊把門關死,然後提着一盞油燈點燃了放置在案幾上照明,又翻出一件白色的貂絨鬥篷披在了那人的身上。
月色的餘晖透過窗灑進來,映着搖曳的燭光,他的輪廓若隐若現忽明忽暗,幾分冷清幾分靜谧,缥缈的像一豆燭光織成的夢。
像是察覺到她的注視,那人忽然扭頭看過來,阿南躲閃不及被抓了個正着,四目相視對峙了片刻,阿南敗下陣匆匆地移開目光看向别處。
隻是如此一來,讓原本靜寂的氣氛變得有些詭異和别扭了。
阿南欲語還休,尤其一想起自己三番兩次的失禮冒犯,然而人家還不計前嫌,心裡就更是羞愧難安了。所謂投我以桃報之以李,即便是自不量力了,也好過知恩不報。
思來想去,阿南終于鼓足了勇氣開口詢問道:“受先生如此大恩,還不知道先生尊姓大名如何稱呼?”
那人聞言不語,隻是别過頭繼續作畫。
一室沉默,阿南尴尬的無地自容,隻恨不得立馬消失才好。
石頭正垂首研磨,聞言忽然擡頭回道:“先生叫赫連……”
隻是石頭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那人喝止住了,“石頭……你的話太多了……”
石頭接到他警覺的眼神,立馬閉口不言了。
阿南借坡下驢,趕緊稱呼道:“原來是賀先生……”
“賀先生?”赫連原本是不予理睬她的,隻是聽她這麼稱呼,不由的輕皺了下眉頭,冷淡道:“何事?”
阿南心裡比較了一番,比起這位少語寡言的賀先生,她倒覺得冷言冷語的石頭更容易相處一些。
“先生搭救之恩,阿南沒齒難忘,他日當牛做馬定當報還。”
赫連聞言,嘴角勾起,冷笑了一聲,道:“你這話我聽多了,說過這話的人最後也隻有一個信守了承諾。”
阿南無言以對,她這話确實客氣的成分居多,至于實質性的行動隻能說量力而為,不會刻意為之。不過當面被拆穿,還是覺得有些心虛和難堪。
“你叫阿南?”赫連攏了攏身上的鬥篷,往火盆裡添了兩根柴火。
阿南有些受寵若驚,這還是賀先生第一次主動與她說話,連忙點頭回道:“嗯,家父起的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