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柳姑娘……”秦忠百感交集,心中激蕩更是無以言表。他看了看赫連,又看了看阿柳,一時許多思緒湧上心頭,一個可怕的念頭如靈光一現轉瞬即逝,有那麼一瞬間,他差點脫口而出,幸而最後理智戰勝了沖動,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他平靜下來,長歎了一口氣,道:“阿柳姑娘,你這是又何必呢?”
阿柳微微一笑道:“秦大哥,你願意為了阿南将軍以命換命,那阿柳又有何不可呢?”
秦忠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張了張嘴,幾次三番欲言又止,最後歎息無語。
赫連心神恍惚,一時千頭萬緒堵在胸口,悶得心煩意亂。他皺起眉頭,撿起案上的竹簡翻了翻,又‘啪’地一聲扔了回去,背過身去,冷聲道:“石頭,送客……”
石頭聞聲,隻是擡頭看了一眼,随即置若罔聞,垂下頭專心地搗着藥。
過了好一會兒,赫連沒聽見任何動靜,又是生氣又是無奈,深吸了一口氣,道:“石頭,你又不聽話了?”
石頭就是石頭,任你風吹雨打,我自巋然不動。
赫連轉過身,靜靜地看着石頭,半晌後,幽幽地輕歎了一口氣,道:“石頭,連我的話你也不聽了嗎?既然如此,你也走吧,從哪來回哪去。”
秦忠見狀,趕緊調和道:“石頭不過就是個半大的孩童,先生何必與一個孩子一般見識。既然先生有難言之隐,不便出手相救,我們就不在此為難先生了,就此告辭。”
秦忠說完便要離開,才走了兩步,忽然想起什麼又止步,回頭道:“對了,先生上回授予的七字箴言,我和阿南受益匪淺,還未曾謝過先生呢,請先生受我一拜!”
秦忠才要拜下,就被赫連一個手勢制止了,他坐回案前,提筆行雲流水,邊寫邊說:“什麼七字箴言,不過随口的一句話而已。既非錦囊妙計又非靈丹妙藥,你行此大禮,我可擔待不起。”
秦忠起身,不甘道:“那張輿圖呢?先生怎麼說?”
赫連冷笑了聲,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那張繪有大玥全境的輿圖,是先生親手所繪。即便戰亂,當時走的匆忙,先生也斷不會帶走全部書簡,卻獨獨将它落下。先生神機妙算,定是算準了我和阿南會去青天藥廬,所以才做此安排。雖然我不知道先生為何否認此事,但今日提起舊事絕不是以此裹挾先生,隻是單純地感念先生大恩。若非先生的八字箴言和那張輿圖,我和阿南也未必能參透其中的關竅,兵行險着出奇制勝,最終解困泗水城。論起來,先生理應居首功。”秦忠一番話言之鑿鑿,有種不容辯解的氣魄。
赫連緊握着筆杆,卻遲遲落不下去,先前寫的字迹還未幹,被筆尖瀉下的墨迹暈染成黑乎乎的一片。突來的愁緒如麻,他扭頭看向窗外,屋外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北境的冬天真是漫長,冰封千裡,萬裡雪飄,無窮無盡的寒冷,亦如永無止境的苦難。他輕啟薄唇,輕聲道:“也許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天意如此,一切不過都是順其自然罷了。我并非神機妙算,當時留下那張輿圖也不過是與上天賭一把,到底是天命所歸還是事在人為,沒想到造化弄人,是我輸了。所以你不必謝我,我原也沒想幫你們,不過是你們運氣好而已,正好來了青天藥廬看到了那張輿圖,又恰好領悟到那句話的含義,最後破解迷局,一切都說是天意啊。”
這一番話雲裡霧繞的,聽得秦忠昏頭轉向,“不管怎樣,天意也好,人為也罷,總之還是要多謝先生的。”
秦忠謝過了赫連,轉身經過阿柳時,低聲說了一句,“阿柳姑娘,我們走吧。”
阿柳有些猶豫,不願就此作罷,“可是阿南将軍他……”
秦忠安慰道:“沒關系,我會再想辦法的。”
事已至此,即便阿柳再是心有不甘,也隻能遺憾地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