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送葬,阿塗他們這邊除了有幾個年輕人手裡有幾個鍬鎬,就再沒有其他的工具了。可是就是這樣他們還是一步步向前走着,所以人都在心裡想着,哪怕拼了自己這條命,也要咬下國師一塊肉。
苗寨百姓淳樸良善了一輩子,可是越是良善之人,被壓抑的憤怒一旦釋放,越是不死不休。
看到寨子上的人都恨地紅了眼,阿塗快步走到了衆人前面,背對國師,張開雙臂,想擋住衆人的腳步。
走在前面的阿粟被阿塗攔下,他低聲吼道:“阿塗,你讓開!”
見阿塗并未讓路,阿粟直接繞過了她,其他人也都跟着繞過阿塗,繼續向前走去。
看着已經陷入瘋狂的衆人,阿塗重重地搖響了手中的三角鈴,同時厲聲喝道:“都給我停下!”
聽到鈴聲,衆人都怔住了,轉身望去,阿塗手中高舉着的正是大巫的三角銀鈴。
三角銀鈴,非天命之人,不可撞響。一旦鈴響,三苗中人,無不聽命。這是隻有曆代大巫才能撞響的銀鈴!
所有人都望了過去,剛才阿塗是撞響了三角銀鈴麼?聽到熟悉的鈴聲,又看着阿塗如今冰冷無甚表情的臉,大家都恍惚地以為大巫又回來了。
國師在三苗日久,自然也聽說過曆代大巫的三角銀鈴,看到阿塗小小年紀便撞響了銀鈴,料定銀鈴傳說言過其實,嗤笑道:“原來所謂大巫,不過也是沽名釣譽之輩。”
見苗寨衆人終于不再向前,阿塗朗聲勸道:“大家稍安勿躁!如各位信我,今日之事,我自會給大家一個交代。”說完話,便示意還擡着棺木的人們先将大巫的棺木放下。
之後,阿塗走到大巫的棺木旁,伸手摸了下棺木,黑色的棺木冰冷陰暗,如同她此刻的心情。阿塗将頭靠在棺木上,低聲對着躺在裡面長眠的大巫說道:“師傅,抱歉啊,這次我又要不聽話了。有狐谷,他必須死!”
阿塗起身後,就從士兵的手中接過了酒碗。她長長的睫毛垂下來,掩飾住眼中的恨意,重新擡眼後,眼中已經不見任何情緒,她伸手又将酒碗遞還給了國師,對他說道:“多謝國師相送,我是大巫的徒弟阿塗,借花獻佛在此謝過國師。”
衆人嘩然,“阿塗這是悲傷過度,傻了不成?怎麼還給仇人送酒?”
國師并未接過酒碗,反而嘲笑道:“笑話,你以為我和你們的大巫一樣蠢嘛?”他笑着搖了搖頭,像看一個不懂事的小娃娃。
笑了會兒國師又問道:“你便是大巫的徒弟?”
阿塗沉聲應道:“是。”
國師眼神陰鸷,冷笑問道:“那你可知因何大巫會死?”
“你殺的!”
國師點了點頭:“然,你可知我為何殺他?”
苗寨的大巫這麼容易就被自己殺了,他可太得意了,得意的甚至想告訴全天下。
大巫不是說自己隻是遠房庶子麼?他現在可隻是個死人了,連遠房庶子都比不上!就像所有那些看不起他的人一樣,都是死人啦......哈哈哈,他們都是死人啦......
阿塗搖了搖頭,冷冷說道:“人你殺了便是殺了,為何而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殺人就要償命!”
國師看着阿塗,像是貓看着垂死掙紮的老鼠,他笑着問:“哦,說說看,你想讓我如何償命呢?”
阿塗看着他,平靜地說道:“本想讓你一命償一命,死的痛快點,如今看來你是不需要了?那便用比大巫百倍的痛苦來贖罪吧。”說完她翻過手腕将摻了藥粉的酒倒在了國師面前,然後把酒碗也重重的摔碎在了地上。
之後,她從衣袖裡拿出一隻短笛,輕輕吹了起來。如果有精通樂理的人在此,一定能聽出,笛聲不似平常曲調,過于急促,似乎在驅趕恐吓着什麼。
可惜,這裡的人沒人懂這些。國師旁邊的小兵,抓緊機會逗國師開心,“這丫頭怕不是急瘋了吧?這個時候還有心思吹笛子。”
國師貪财又好面子,下面的人想出頭,都要拿貴重的禮物孝敬他。可小兵本來家裡就窮,不像别人那樣有錢送禮,所以一直混的很差。幹了十多年了他還是個排在最末的小兵,平時什麼髒活都是落在他頭上。好不容易盼到自己的頭頭,就是上次來苗寨的瘸腿頭目出了事,自己又抓住機會在國師眼前露了臉,這才有機會頂了上來。
國師聽到他的話果然笑了下。國師喜歡自己說話,那自己就多說點。過不了多久,自己可就是國師眼前的第一大紅人了,那時候,嘿嘿......
就在士兵暢想美好的未來時,忽然覺得腿上有點涼飕飕地,低頭一看,自己的腳腕處不知何時多了一條紅色的毒蛇。他用力地想要甩開,可是蛇長長的身子已經牢牢地盤在他的腳腕處,怎麼都甩不開。那條蛇擡起頭,将尖銳森寒的牙齒猛地紮入了士兵的血肉。
随着士兵“啊”的一聲尖叫,國師和其他的士兵都望了過來,看到他身上的蛇也都吃了一驚.此時已經接近深秋,怎麼會有蛇?這條蛇又是從哪兒來的呢?
很快,他們就顧不得想這個問題了。因為第二條蛇,第三條蛇......無數條蛇,正從四面八方朝着國師他們圍了過來。
送葬的百姓也都大驚失色,怎麼會有這麼多蛇?雖然苗寨多山,人們經常見到蛇,但他們也還是頭一次見到如此多的蛇。
更讓送葬隊伍吃驚的是,數不盡的蛇,從他們腳邊爬過去,卻并沒攻擊他們,反而都奔向了國師所在的地方。
這時,士兵的身後忽然多了一隻手,那是國師的手。剛才國師看到蛇群向自己湧來,小兵離自己最近,直接把他拎過來擋在了自己前面。
更多的蛇撲向了小兵,他疼的想打滾,可是渾身卻像麻了一樣,完全無法動彈。隻能痛苦的眼看着自己被無數的毒蛇覆蓋,啃食......
小兵很快失去了知覺,他倒了下來,永遠的失去了呼吸。
所以他也沒機會看到他身後的國師了。此刻那個小兵想要倚賴的人也和他一樣,身上覆滿了毒蛇,它們正在啃噬着他的血肉......
棋老吃驚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一旁笛聲未停的阿塗,嘴唇激動地顫抖着,口中喃喃:“大巫蛇陣,這是,大巫,蛇陣!”
這是苗寨大巫才會使用的大巫蛇陣。
傳說中上古大巫巫彭曾與山魔大戰過三百回合,最後關鍵的一戰中巫彭用骨笛操縱群蛇,數不盡的蛇撕咬了山魔三天三夜,終于幫巫彭赢了那場戰争,三苗百姓才得以活了下來。之前三苗曆代大巫中并無人真的用過此術,所以大家都以為這隻是個傳說。
可是,沒想到,今日阿塗居然真的用笛聲驅使了群蛇,誅殺了國師!
國師沒機會想他得意的事了,甚至眼前的事也沒機會想明白了。如果他有機會,就會明白這場葬禮就是一個陷阱,一個專門為誅殺他所設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