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陵國上下都在傳言白澤有不臣之心,野心昭昭已不避人,不僅經常留宿宮中,更是培植黨羽,把持朝政。
這些流言陵國的國君君盈自然也知,但是讓朝臣們無法理解的是,無論外面如何傳,他對白澤卻是始終倚重如一。
這幾月因君盈一直在病中,大部分朝務都是白澤與大臣商議後,再由白澤向君盈禀告,為此他常常留宿在宮中,今晚也不例外。
君盈的寝宮中,照例冷清孤寂。
兄弟二人在榻上相對而坐,準确地說,是君盈半倚靠在引枕上,白澤恭敬地坐在他對面。
因常年被疾病所困,君盈已不複年輕時的英俊爽朗,整個人異常的消瘦,扶着幾案的手瘦得幾乎隻剩下一層皮。
聽完白澤的禀告,君盈沉默了會兒,才開口說道:“阿澤,你不必如此。你做的很好,我很放心,以後這些事你自己決定便是。”
“可是,兄長......”
白澤想說什麼,卻被君盈擺手攔住了:“我知你是怕我不放心,咳咳咳......”他現在身體還未完全恢複,稍微說幾句話便會咳嗽個不停。
好半晌他才止了咳嗽繼續說道:“但是你應該知道,我對你放心地很,你以後也不必事事向我禀告,以後自己拿主意便可。隻一事你要記得,你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肉至親。外人說什麼對你我兄弟而言并沒什麼相幹。”
白澤低聲應道:“是,兄長。”
看着已經個子長得比自己還高半頭的弟弟,君盈歎了口氣:“這些年委屈你了。如果不是我身子不好,也不會答應你用這種自毀名聲的法子。”
白澤擡起頭,溫和地笑道:“兄長,你還說我呢,你還不是一樣?你我兄弟之間哪裡需要說這些。說到底那本就是我的法子,再說區區名聲與我而言,又算得了什麼?”
當年君盈和白澤的父王無心朝政,直接導緻朝堂人事,軍隊,軍需,國庫管理等重要權責都被幾位正一品大臣瓜分。等到君盈繼位時,陵國朝堂已經積重難返,最嚴重之時,他作為一國之君,所下之令竟然需要幾位重臣應允才可執行。
那些年,君盈這個王當得甚是憋屈。
那時白澤不過十四五,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對朝堂那些迂腐僭越的朝臣很是不滿。與兄長主張待人以仁不同,他每每都會毫不留情地回怼那些個老匹夫。所以小小年紀的他便很招人恨了,幾乎大半個朝堂的人都恨他恨得牙癢癢。
君盈擔心長此以往,他會把所有人得罪個遍,便把他派到了邊疆。此舉本來是想讓他遠離紛争,萬萬沒想到,白澤對于領兵作戰竟然頗具天賦,三年不到的時間,他竟然從一個普通的伍長,一路直升到了正三品的中都督。
戰場上的兵法詭道,刀山血海讓白澤流夠了血淚,吃夠了苦頭,卻也重塑了他的身心。自此,看待同僚、朝堂、政見他都有了全新的角度。
人們發現從戰場上回來的白澤,不再是那個沖動的少年了。曾經不谙世事的二公子長大了,重新歸來的他變得更加得少言沉穩,且深受下官和百姓的愛戴。
比起身體孱弱的君盈來說,軍功赫赫的白澤似乎更适合帶領陵國往前走。
因此一些不服君盈的朝臣便動了念頭。經過幾次來往試探,他們終于确信二公子也和他們心意一緻。自此,那些有叛心的朝臣便徹底歸到了二公子陣營。
隻是他們不知的是,他們執行的那些所謂的二公子的命令,正是來自他們所不服的君上君盈。
原來,早在這些朝臣第一次試探自己之時,白澤便想出了這個暗度陳倉的法子。所以他假意不滿君盈,把不服兄長的人都籠絡到了自己身邊,然後借着他們的勢,讓君盈授意給自己的命令得以順利執行。
于此同時,白澤暗地裡扶持真正有能之人,不斷豐滿自己的羽翼。又用了兩三年,終于把陵國所有的軍隊和一多半的朝臣牢牢地攥在了自己的手裡。
當然,這一切都是在君盈的默許之下做的。
君盈繼續說道:“那時候,于内前朝積重難返,世家心思各異,于外,離晉虎視眈眈,邊境時有沖突,整個陵國内憂外患。這幾年要不是有你,靠我這個孱弱的身子,恐怕是早已支撐不住。”
看着眼前俊朗的弟弟,君盈忽然想到三年前,他對自己說的話:“兄長,你我不和才對陵國是真的好。”
君盈:“為何?”
白澤:“軍隊如今在我手上,離晉雖一時不敢直接來犯,但是必然時時警惕。但是若你我不和,那就是陵國内患未消,離晉自然不會那麼緊迫,說不定他們還會等着我們内亂之時坐收漁翁之利。而在這段他們放松的這段時間,我陵國正好可以趁機厲馬秣兵。
再說朝臣,我入局中,引來秃鹫,先把秃鹫為我所用,待無用之時,兄長正好把這些惡心的家夥一鍋端了,豈不幹脆利落?”
如今才過六年,朝堂便再不複曾經的混亂,那些心思詭谲的無能之輩,也都被連根拔除,這一切都是這個弟弟的功勞。
想到這兒,君盈笑道:“你這一計,确實是收效甚大,隻有一點有些可惜。”
白澤疑惑道:“可惜什麼?”
“可惜因着這名聲,你至今仍是孤家寡人。”君盈頓了頓,還是說出了口:“要不要我挑個貴女指婚給你?
白澤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兄長切莫再提此事!我與那些貴女相看兩厭,再說你也不想再有貴女因為你指婚要跳河吧?”
“咳咳......”聽到他還敢提起這個,君盈氣得咳嗽得更厲害了,白澤忙遞了茶水過去,君盈喝了之後才壓下去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