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祭祀大典那日起,所有人就都發現了,左離徹底瘋了。
那日當晚,他便下令将城内的世家中人都拘禁了起來。除了極個别幾個老謀深算的世家就偷偷溜了之外,城内幾乎所有的世家都被打入了大牢。那些往日裡高高在上的世家家主更是被押送着跟他一起來了與益州緊挨着的郴州。
沒了世家家主們的阻攔,左離再次提起南征的計劃時,朝堂上的那些朝臣自然再也不敢說半個不字。在一片沉悶的氣氛中,離晉五十萬大軍從郴州大營拔營,朝向益州行進。
離晉軍營内。
溫媪小心地繞過一地的碎瓷片,走進了營帳。
見她來了,李宮正輕手輕腳地走到垂簾之後,對着坐在王座上假寐的左離小聲提醒道:“王上,溫媪到了。”
左離右手撐在桌案上,聽到溫媪來了,他的眼皮都沒擡一下,“這兩個蠢貨把人給我放走了。溫媪,你替孤想想,孤該怎麼懲罰他們?”
溫媪這才轉過頭“看”了一眼跪在碎瓷片中間的公子漾和齊虎。公子漾即便跪着也是神色如常,冷眼看着地面,似乎并不此事放在眼裡。反倒是齊虎一臉的郁色,懊惱憤怒得不行。也不怪他懊惱,本來如他順利的帶回姜氏家主,那王上的加封定然是少不了的,南征大軍或由他指揮也說不定,可是如今一切都搞砸了。
想到這裡,他又憤恨地瞪了一旁的站着的李兵義一眼。這養不熟的白眼狼占了自己的南征大将軍之位不說,此刻還敢落井下石。剛才王上在盛怒之時,就是他一直在火上澆油。
“我倒是要看看你能得意到幾時。”察覺到溫媪看過來的“眼神”,齊虎趕緊低下了頭,在心裡不甘心地罵了句。
溫媪的身形還是個七歲孩童模樣,但是聲音卻嘶啞得像個老人。齊虎每次看到她,尤其是她那空洞的眼眶都從心底裡覺得瘆得慌。
幸好溫媪并沒把注意力放在他們身上,隻看了一眼就移開了。她用右手摸了摸小青蛇的頭,啞着嗓子說道:“過來之時,老婆子已聽說了此事。雖然此次向家主和齊将軍出師不利,但并非終局,一時之敗也影響不了什麼。此時若是責罰,恐會影響了士氣。”
齊虎沒想到這個毒婦人竟然會替自己說話,他才不信溫媪會發這個善心呢,至于影響不影響士氣她更不會在意。那她今日如此反常,唯一的可能便是......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擡頭看了身側的公子漾一眼,心裡琢磨道:“以往人們看向氏都以為他們是背靠前王後才被王上所看重。可是如今都改朝換代了,多少世家因為站錯了隊被邊緣冷待,隻有他們向氏的地位卻未受影響。甚至連新王身邊的頭一号紅人溫媪都對他向氏有所關照......看來這向氏,還真是不能小觑。”
雖然之前他與向氏老家主有些龃龉,但幸好他及時醒悟了過來。想到此處,他心裡又是一陣慶幸。
左離手中輕攆着一串佛珠,慢條斯理地說道:“哦?說說看,溫媪對接下來有何高見。”
溫媪伸手從袖内掏出來一個字條,遞給了李宮正,“王上請看。”
左離接過信看了一眼,然後離開大笑道:“好,好,好!果然是老天都在助我。”
溫媪是最後退出營帳的,等她出來時,便看到公子漾早已經在門口等她多時了。
兩人走到僻靜處,公子漾才躬身謝道:“今日多謝溫媪相幫。”
溫媪擺了擺手,“郎君言重了,若無郎君,我現在還蝸居在三苗那荒僻之地。也是多虧了郎君送我進了宮,我才能早早蟄伏在當今王上身側,才有機會一展抱負。如今這些不過舉手之勞,就當老婆子還你這份恩情了。”
原來幾年前,老離晉王還在世時,派了公子漾去三苗尋找已經失蹤多年的尹司命。沒想到尹司命沒找到,卻讓他遇到了溫媪。他把溫媪送進宮本來是為了幫助身為王後的阿姐的,可是沒想到,最後她卻得了左離的青眼。
公子漾并未居功,反而恭敬地低頭說道:“不管怎樣,還是要多謝溫媪的。以後但凡有用得上阿漾的,但憑媪開口,無有不應。”
溫媪:“好。”
随着夜幕降臨,一江之隔的益州也充斥着緊張的氛圍。
府衙後院,衆人圍坐在堂上。
白澤沉聲道:“剛才斥候來報,左離的五十萬大軍已經到了郴州。他們揚言要麼交出阿塗,要麼會立刻踏平我陵國。”
益州郡守皺眉道:“五十萬?這可不像是要個人那麼簡單了。”
“不錯。”白澤贊許地點了點頭,“離晉因年前的水患激起了不少民憤,我猜想左離是想借着一場大戰把百姓們的注意力從國内移開。”
“不錯,左離此人看似憨厚,實則每一步都狡黠老辣,這倒是像他一貫的風格。即轉移了矛盾,也全了他那顆稱霸中原的野心。”顧惜,不,有狐羲點頭說道,“此事怪我,養虎為患。恐怕要連累天下百姓一起受難了。”
“說起來,我才是那個罪魁,若不是我相助,他也沒那麼順利繼位。”阿塗也沮喪地說道。之前她與左離聯合,白澤和風林隐不止一次勸阻過。可是她卻一味自負,最終才釀成今日苦果。想到這裡,她心裡也是愈發自責。
看着阿塗一臉的沮喪,本不欲開口的風林隐忽然說道:“以他之心機,連老離晉王都騙過去了,就算沒有你們,他也會走到今日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