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麻的癢意在手心泛起,分辨出姜悅寫了什麼的丁咚呼吸猛然一窒,心底發毛,如果不是姜悅即使阻止,她可能已經推開身上的屍體,趴在池子邊緣大口呼氣慶祝劫後餘生了。
“把頭縫上,别讓家屬來領的時候太難看。”過了将近一分鐘,太平間沒有任何動靜,精神科大主任才将兩塊布料揣進白大褂寬大的口袋中,又脫了橡膠手套扔進角落的黃色垃圾桶内,才邁着不緊不慢的步伐離開。
“嘿,說了跟沒說一樣。”主任的身影完全消失後,狗腿子才弓着腰,五指呈爪狀摳了摳腦袋,口中不情不願地咕哝,“真是會使喚。”
配合警察抓捕犯事實習生是保安的工作,給老王縫頭是外科醫生的專長,什麼時候輪到它一個精神科醫生幹這些。
不過反正幹得好也不加工資,幹不好也不扣工資,它索性擺爛混日子。
“喂,老鄧啊,實習生抓到了沒?”
“哦,沒有啊,我們大主任催得緊,您也知道這病人的事就是天大的事,勞煩您多盡盡力。”
“小吳啊,最近在骨科輪轉嗎?”給保安隊一個隊長打完電話,狗腿子又撥通一個認識的外科研究生的電話,專碩生三年都在醫院各個科室,又名規培輪轉。這個月在乳腺外科,下個月說不定就在肝膽科,如此輪流幹活,一直到畢業。
“我就記得你這個月在骨科,那可真夠忙的啊,”狗腿子圓滑慣了,不過随便說了一個外科科室,沒想到還真讓它蒙對了,“你今天跟手術嗎?”
那邊不知回答了什麼,大主任的狗腿子,研究生的好老師,可謂是喜笑顔開情難自控,激動的情緒要從嗓子眼裡溢出來:“那正好,你找時間下來太平間一趟,給老王頭縫上,就當是練手了。”
安排妥一切,心情頗好地撥通另一個電話:“寶貝兒,今天有沒有出去?我新買了一個項鍊,給你送過去。”
“這項鍊是隻有我有,還是你老婆也有?”
離得近了,姜悅聽見電話那頭一個千嬌百媚的男聲問。
姜悅:“……”
鬼怪世界,和人類世界一樣精彩。
“當然是……”
紅色身影悄無聲息地爬上福爾馬林池,縱深一躍,手起刀落,狗腿子甚至沒來得及感受到這一躍之下裙子帶起的風,就被鏽刀自傷而下取了腦袋。
“老公你說話啊。”
“果然,我就知道,是不是又是那個女鬼不喜歡了,才把這破爛給我。”
電話那頭情緒激動,嗔怪抱怨,可永遠都不會得到答案了。
姜悅看也沒看一眼,轉身就把丁咚拖出福爾馬林池,白術腳受了傷,她配合維多利亞一起将白術拉出來。
“快走。”幾人快速離開。
丁咚目光劃過地上的兩顆腦袋:“悅悅,它們……”
這是醫鬧吧,要坐牢的。
加上之前去急診路上那三個醫生,和給白術取白大褂時那一個,以及現在的老王和狗腿子,姜悅不到一天就已經沾染六條鬼命,更别說之前和她們在同一電梯内的那些。她手起刀落間動作麻利,絲毫不見半點對于白大褂的尊敬和不忍。
如果在現實生活中,姜悅會不會也……
“它們不是人,更不是醫生。”姜悅看懂她的語言又止,邊迅速帶着幾人撤離邊解釋,“我們的教育從小便告訴我們要尊重醫生,但并非所有穿着白大褂的都值得這樣的尊重。”
“現實生活中,醫生都分好壞,更别說這裡所有的醫務人員,都是随時會要我們性命的惡鬼。”
“白大褂在它們身上,簡直是對治病救人幾個字的侮辱。”
丁咚張了張嘴,沒說話。
她還是頭一次見姜悅流露如此明顯的憎惡,快得像是錯覺,下一秒姜悅就恢複了冷淡理智的模樣,根本看不出她剛剛進行過剛剛言辭犀利的批判和詛咒。
“嗯。”丁咚快跑幾步,拉住姜悅的手,乖巧點頭,“我以後不會被它們的僞裝迷惑了。”
姜悅将自己從奶奶被無良醫生騙着進行不當治療後差點死掉的記憶壓下,回握住丁咚,邁着更大的步子離開。
“悅悅,你讨厭醫生嗎?”丁咚小聲問。
姜悅:“隻讨厭不尊重生命的那部分,但是那部分,不配稱為醫生。”
如果不是滄州市中心醫院的王醫生,她唯一的親人早就離開了她。
這也就是為什麼,在那把刀沖向王醫生的時候,她下意識就選擇了阻擋。
丁咚想到注冊醫學牲鮮采APP時姜悅的頭像,下意識問道:“那個醫生,是你尊重的嗎?”
“嗯。”姜悅抿了抿唇。丁咚沒說具體是誰,但她下意識就覺得,應該指的是王醫生。
“那你後悔過嗎?”為了别人擋刀,連自己的性命都搭上。
姜悅:“做出來的,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哪怕事情發生前後,甚至不超過三秒。
丁咚不知該說些什麼,在她的認知裡,人在有牽挂的時候,都是不願意死的,姜悅明明看上去是有牽挂的人,卻不後悔那個導緻自己死亡的決定。
難道這就是她的尊重?分量如此之重。
丁咚開始懷疑,尊重的含義,是否被自己看得太輕了。
轉眼,幾人已經從太平間回到門診大廳,她們剛從屍體堆裡爬出來,身上鬼氣夠重,保安看也沒看,就讓幾人溜進去了。
“哎那幾個小姑娘。”剛走出幾步,照看安檢的大爺突然從屏幕上擡起頭,盯着她們幾個。
姜悅:“什麼事?”
“那小姑娘腿腳不利索,大廳右邊有輪椅,給她推一個過來。”
幾人緊繃的肌肉放松下來,被關心的白術微微一笑,溫聲道:“我沒事,謝謝您關心。”
大爺擺擺手:“小姑娘還是要愛護自己。”
進入電梯,白術才道:“溫情暖語,不過是因着它拿我當同類,若我身上沒這鬼氣,恐怕現在已經渣都不剩。”
進入這種殘酷又迷人眼的地方,如果沒有極緻的理智,隻有送死的份兒。
白術望向她:“我一直在學習,你的冷靜。”
“你不會覺得,我很冷漠?”姜悅詫異。
不等白術回答,丁咚搶先晃了晃她手臂:“才不是呢,悅悅最好啦。如果不是你,我早就被老虎吃了。悅悅,你不要這麼想自己,你很好的。”
其餘兩個人也認真地點頭。
姜悅被頭發遮蓋住的耳朵染上一層淡淡的粉,莫名覺得耳廓的軟骨都發熱,她輕咳一聲清了清嗓子,鄭重道:“我會盡量保護大家。”
像是在印證她們的立場,幾人所在的電梯門剛關上,旁邊的手術專用梯就叮的一聲打開,精神科大主任邁着大步形色匆忙。
“保安,跟我去太平間。”它咬牙切齒,口罩邊緣上的一雙眼睛怒氣叢生,“抓犯事的實習生。”
剛剛還貼心囑咐白術的大爺立馬站起,手裡拎着電鋸:“他奶奶的,看老子不給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大卸八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