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楓哼了聲,再别過臉,眼神氣惱又堅定的望着别處。
敖風耐心的伸手握住她胳膊,将她整個人扭轉過來,擡手仔細勾去她眼尾淚珠。
“不過同你相辯幾句,這點委屈都受不得,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闖蕩,要受的委屈更多,屆時你又該如何?”
他眉眼溫柔,越是擦她淚痕,心下越是酸澀,埋怨自己方才實在不該。
但餘楓并不是哭,隻是被那塵埃入眼澀出來的淚光,被他擦拭幹淨,又恢複清明。
“受什麼委屈?師尊贈我這麼多法器,出去怕是隻有我讓别人受委屈的份兒。”
餘楓煩惱來的快去的快,這會兒又與敖風笑說起來,“那糖葫蘆味道如何?我頭一次吃,覺得味道極好,就給師尊也帶了一個。”
敖風舒眉看她,點點頭,“楓兒贈的,自是味道極好。”但實際上,他沒舍得吃,當時凍成冰雕,如今還在納戒裡珍藏着。
“師尊活了萬年之久,可曾去過人間?可曾吃過這些?我那日看到條滿是這種吃食的巷子,”餘楓咋咋嘴,“可惜一個都還沒來得及吃……”
看得出她對人間的向往,敖風垂下眼簾。
活了近萬年的天地造化風靈龍,敖風驕傲、好勝,目空一切從未低頭。
而眼下,他漫吸口氣,緩緩伸出手落在餘楓發絲,輕柔地撫着,低聲道。
“這回……是我不好,改日,我親自帶你再去人間。”
“當真?!”餘楓倏然擡頭。
眼睫還沾着方才未被擦拭幹淨的淚珠,但已然染上幾分喜色。那雙眼被淚水清洗,也更加明燦透亮。
敖風就望入那樣一雙純澈的眸裡,胸腔憋悶的雲層散去,點點頭,“嗯。”
“何時?!”
敖風捏着衣袖将她眼尾殘留淚痕沾去,“近日又有玄靈動向,待我處理完此間事宜,便帶你去。”
餘楓眼巴巴的看着他,他又補了一句,“絕不食言。”
餘楓倏然張開雙臂撲入敖風懷中,将臉上殘留淚痕一股腦蹭在敖風衣袍上,“我就知道,師尊是天底下最好的師尊!”
敖風眉眼化開笑意,雙手照例擡起,在她腰身處停留一瞬,這回卻是沒有朝上挪去撫摸她發絲,就這麼停在她腰肢,輕輕擁着她。
左右無人,便悄悄擁着她一會兒吧,無人會知曉,一切慢慢來……
*
與餘楓算是冰釋前嫌,自我認為還有了一點點小小的進展,敖風心滿意足,踏出恒心殿時春風滿面,但餘楓在身後看着,他忍着沒有顯露半分。
朱紅大門閉合,看不見餘楓身形,他眨眼化作一縷風消失原地,到了廣元居所。
“天底下最好的師尊……”
敖風雙手環在胸前,在原地來回踱步。嘴裡說一遍便低頭笑一聲,如此反複數十次之後,笑聲兀的戛然而止。
隻因腦海中浮起另外一句——這回,是我不好。
他倏然站得筆直,臉上笑意跟着消散,蹙起劍眉,立在原地一動不動,負在身後的手指輕輕摩挲着。
廣元看神經病一樣掃了一眼敖風,不敢叫他察覺,飛快垂下眼簾,問一句,“師祖可是有什麼煩心事?”
敖風提步坐在廣元榻上,沉吟片刻後開口,“你覺得,本座懲罰楓兒一事,可是做錯了?”
“自是沒有,餘楓不知人心險惡,初次下山就要孤身一人闖蕩江湖,師祖都是擔心她、為了警示她,都是一番良苦用心啊。”
敖風眉頭舒展,點點頭,“本座确實是如此想的,這回放她一馬,隻是本座讓着她。”
“額?”廣元愣住,“師祖……已經解除了餘楓禁閉?”
敖風心安理得的點頭,“嗯,改日本座親自帶楓兒下山遊玩人間。”
廣元:……
放的這麼快,那何必在諸多府主面前信誓旦旦非要給餘楓一個教訓?
敖風口中說着,腦海中又浮現出餘楓眼尾噙淚的模樣,心頭又開始憋悶。
“話說回來,楓兒如此,都是人之常情,本座年少時也想四處闖蕩,楓兒也并無過錯。”
他擰着眉,嘴裡喃喃念叨着,“這點事情,何至于将她惹哭?真是不該……”
廣元:你倆都沒錯?我錯呗?
不消片刻,敖風又站起身,薄唇勾起笑來。
“天底下最好的師尊……”
“天底下最好的師尊,意思就是,本座乃天底下對她最好的人,無人能出本座之右。”
廣元暗暗翻了個白眼:神經。
敖風從納戒中取出糖葫蘆在指尖轉動,眸色逐漸深沉。
應該……快到時機了吧?
候了近萬年之久……
都說歲月不過彈指一揮間,但萬年時光,比想象的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