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晚恍然的神情一收,在陳思語靠近的瞬間讓所有的情緒都隐了身,又變回了那個沉默寡言的背景闆。
陳思語說的話他都明白,正是明白所以才會任由事态發展,一直無動于衷地坐在這兒看着許南禾為自己出頭。
程晚沒有被許南禾出手相助的英姿吸引,他在想:身份、地位,這兩樣東西是不是足以改變一切,讓阻擋在他生命中的某座高山都變得不那麼巍峨。
陳思語把手機放到桌上,屏幕上赫然是258L的回複界面,手指滑動點開樓主的視頻道:“這個視頻的左下角有我的水杯,我剛才比對了下……應該是在方昌林的位置上拍攝的。”又或者說,就是方昌林本人。
她的聲音不似以往那般輕快,字裡行間都透着淡淡的落寞,像是不明白這個所謂的尖子班為什麼會出現這些事情,和她所憧憬的班級氛圍背道而馳。
少女的心思敏感,陳思語一直都知道肖宇對自己的那份情誼,所以盡可能避免和程晚的交際,但人的惡意總是來得無端又巧妙。
陳思語先前總覺得肖宇對程晚的惡意已經成為了霸淩,今天親眼見到許南禾手上那層厚重的試卷也包裹不住的老鼠屍體才驚覺一切都不像她所想的那般簡單。
十六七歲的少年在程晚身上感受到了綠豆般大小的權柄,很小,但卻也足以讓他嘗鮮。
她僅僅看到了表明的孤立卻不知道在背後程晚又經曆過什麼,在這個自尊比天高的年紀,一點點的輕蔑都宛如天崩。
陳思語怕,怕肖宇這種社會敗類,也不覺得自己在對方心中有多大的地位。所以她隐忍不發,所以她默不作聲。隻是在不起眼的角落去知會沈娜,将所有的希望寄托于這個強大的班主任。
一山更比一山高,于程晚而言肖宇是那座無法翻閱的大山,于沈娜而言王德厚、肖媛媛是那座無法翻閱的大山。
肖宇的過錯被他們輕飄飄揭過,陳思語或許想過在那之後程晚會經曆更嚴重的欺淩……又或許沒有。
程晚咬着唇邊的嫩肉,細細研磨,在看到肖宇的那一記狠抓的時候眼神都蕩漾着陰郁。
“謝謝你。”程晚看完視頻,把手機遞給陳思語。
校園霸淩這種腌髒的事情向來都是藏着掖着,知情者旁觀,任受害人沉淪。
心生憐憫是他們,袖手旁觀是他們。在最無能為力想要合群的年齡,許南禾的存在是那樣的耀眼。
撕破夜幕的黎明,聲勢浩蕩地登場,用刺眼的光芒吓得黑暗張牙舞爪的後退。
程晚看了好一會兒身側的書桌,出乎意外的空蕩。他的目光很虔誠,就連三跪九叩向大殿朝拜的還願人也會自愧不如。
無法言說的日夜陡然照進了一抹光,程晚少有的生起了貪婪的情緒,他想……抓住這抹誤闖的光。
不為許南禾的同情,不為許南禾身後的權勢,單為許南禾本身。
未經允許擅自闖入的人要永遠留下來,這是規定,程晚的規定。
—
校長辦公室。
年事已高的校長目光如炬地看着電腦,聲音外放着,肖宇粗犷的聲音充斥在辦公室。這段監控視頻隻記錄了七點以後的畫面,單看監控隻能看出許南禾是個好鬥分子,無故朝同學出手,行為極其惡劣。
辦公室統共有五個人,除去校長和神遊的許南禾所有人的心神都放在校長的神情上,不願錯過他一分一毫的變化。
随着陳沈言的一聲大喝,視頻截然而止。
校長不慌不忙地擰開保溫杯喝了口滾燙的茶水,高溫順着嗓子眼疾馳,一路燙到了他孱弱多病的胃。
他慢悠悠的姿态引起了坐在黑色皮革沙發上短發女人的不滿,女人穿着一身黑,衣服陳舊,鼻梁上架着一幅黑框眼鏡,厚重的鏡片讓她的眼神變得渾濁,難以辨别。
她一開口,嘶啞的嗓音像是拉扯的鋸子來回摩擦,讓人十分不适,“校長,監控就擺在你面前,這件事該怎麼處理你給個說法吧。”
校長:“肖副校長,你先别急,待我先問問許同學動手的原因。”
女人正是肖媛媛,南三的副校長,肖宇的小姑,肖宇此刻趾高氣揚的底氣所在。
肖媛媛反駁道:“我覺得沒有任何必要去問他的動機,不管他是因為什麼原因出手,打人終究是不對的。你也看到了,肖宇為了自衛隻能還手。”
她輕飄飄的一席話就把肖宇在兩巴掌後先出手的報複行為變成了自衛,鬥毆也成了許南禾單方面的挑事。
肖媛媛把視線投注到悠然自若的許南禾身上說:“我沒記錯的話這位同學身上才背了處分吧,尋釁滋事、打罵同學是大過,按照南三中學的規矩他該按退學處理。”
聽見退學兩字肖宇樂得扯了扯嘴角,不小心扯到傷口又是一陣龇牙咧嘴,看起來十分好笑。
肖媛媛眼見心煩地撇過頭去,心裡煩悶得很,在許南禾身上看不到半分傷痕又更加生氣。
校長快到嘴邊的話一頓,又重新吞進肚子裡,過了片刻重新從肖媛媛手中接過控場的大權,說:“既然如此,就請雙方家長來一趟吧。許同學,你有異議嗎?”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