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姝眨巴眨巴眼,點頭如小雞啄米。
跟着張姨去員工庫房扒拉了一本名叫《九三年》的“内部書”塞進布包裡,之所以在書架上一眼就決定選它,蓋因它有一位聞名世界的著作者:雨果!
拍了拍布包,确定看起來并不會鼓囊得太突兀,鹿姝這才懷揣着幹了壞事的小激動,暫且告别張姨,去了她和張姨藏書的老地方,準備把張姨特意給她留的那兩本書也一塊兒借走。
到時候她就白天看那兩本,晚上偷偷躲被窩裡看這一本。
完美!
然而事與願違。
當鹿姝踩着輕快的腳步滿懷暗喜地跑到她和張姨經常做“交易”的老位置——偏僻書架最下角堆積着各種雜書的角落。
卻發現早就有人坐在那處的水泥地面上,正背靠着書堆,翻看着手裡的一本書,顯見是看得如癡如醉,連鹿姝的腳步聲都沒能驚醒他。
鹿姝一時陷入懷疑:張姨給她留的書到底是已經被這人發現了,還是恰好被對方擋住了?
無論是前後哪種,鹿姝都覺得有點麻煩。
就在鹿姝在旁邊書架前一邊假裝選書一邊想辦法的時候,看書的人終于擡頭扭了扭脖子,在鹿姝看清對方的臉,認出對方是誰的同時,坐在地上的人也發現了鹿姝的存在。
初春的暖陽斜斜地從老舊窗棂格子裡灑落,一道光織就的網格打在書架上,也落在了書架前的人身上。
細軟的發絲,光潔的面頰,還有,纖長微顫的睫毛。
江盛是坐在角落背光處,擡眸看過去時,被這幅光影錯落,美好如筆觸細膩的畫作所驚豔,怔愣片刻,又在與那雙眸子的對視中回過神來。
原本還一派安逸惬意地随意坐在地上的江盛頓時渾身不自在,倉促地從地上站起來,下意識反手去拍剛坐了地面的褲子部位,拍了兩下又反應過來,深覺拍屁股這一行為,在鹿姝面前實在不雅。
于是手又僵硬地垂落在褲縫邊,摸索着衣角視線躲閃地左右遊弋。
直到另一隻手在捏緊的時候觸碰到書的觸感,江盛才勉強緩過神來,強忍着從耳朵蜿蜒往下的滾燙溫度,故作鎮定地開口問候:“鹿姝同學,你也是來看書的嗎?”
問完又立刻懊惱起來。
覺得自己這句話說得委實太蠢笨。
來文化館借書室,不是看書還能是買菜不成?
鹿姝哪知道短短三個呼吸的時間對面的人腦子裡就轉了多少個念頭啊,像這樣頗為“廢話”的問候語,不也是很常見的麼?
比如在村裡端着飯碗出門溜達,遇到個同樣端着飯碗出來溜達的社員,大家都是問一句“吃飯啊?”
這不就是他們國民傳承多年,還将繼續傳承下去的日常問候模式?
因此鹿姝完全沒多想,還暗自高興原來這人是江盛。
不管是她通過父母最近才了解到的江盛少年期,還是通過那本自傳書粗淺了解到的成為大佬後的江盛,這人都是個很優秀,也很有道德感、責任心的人。
這樣的話,就算張姨留給她的書被江盛無意中發現了,她也完全可以跟對方商量一下,到時候互相換着看。
“是啊,”鹿姝捋了一下斜挎包的包帶,擡手指了指他背後的書架角落:“我習慣了在這裡翻書,你現在方便讓一下嗎?”
原來自己無意間擋了别人的路。
已經從耳朵紅到臉頰的江盛連忙挪開,“當然,不好意思,擋住你了,剛才我找到一本書,一不小心就看得入了神。”
鹿姝笑了笑:“沒關系,這裡本來就是大家都可以來的地方。”
她一邊蹲下身去翻找被張姨藏在這裡的書,一邊好奇地問江盛:“你是第一次來這裡嗎?”
江盛“嗯”了一聲,有心想說縣裡借書室裡的書可真多啊,這裡随便拿一本書都讓他看得忘乎所以,卻又怕自己這麼說,顯得太無知,一時呐呐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