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的鹿國安說是教訓,實則看兒子笑話,一家人笑過就算了,其實也沒那麼嚴重。
畢竟誰都知道鹿長風這孩子沒心思處對象。
不過鹿國安他們也隻當他是年紀小,沒遇到喜歡的人,才孩子氣地大放厥詞,說什麼自己這輩子都不結婚,隻有大伯母操心上了,每過一段時間就要想方設法給他安排一場相親。
笑過這話題就揭過了,鹿國安和趙美麗又關心起女兒在學校的生活學習情況,旁邊的鹿榮也顧不得窘迫懊惱被堂哥欺騙的事,豎起耳朵目光炯炯地望着她。
鹿姝知道家裡人是擔心她不習慣學校集體生活,便撿着高興的說:“挺好的,我們班主任特别幽默,也很關心我們的生活,我還交了兩個好朋友,她們人很好……”
一家人說說笑笑,吃完飯正拾掇碗筷的時候,忽聽樓上傳來女孩尖銳刺耳的大叫聲:“我就不去!憑什麼我去!你們要是敢偷偷給我報名,我就拉着你們一起去死!”
鹿姝一愣,“是小紅姐?”
小紅姐是住鹿姝他們家樓上的一戶人家的小女兒,和鹿姝關系說不上好,也不算壞,是個比鹿姝大兩歲的姐姐。
趙美麗歎氣,繼續收碗筷:“可不是!你這個星期不在家,不知道咱們筒子樓裡好幾家孩子都要去上山下鄉,小紅前兩年因為談了個廠長侄子的對象,走門路成了廠裡的臨時工,結果都談婚論嫁了,廠長侄子卻跟别人好了,說好的給她弟弟安排工作的事也黃了。現在婚事告吹,知青辦立馬就往他們家跑了,要她弟弟下鄉,他們家想讓小紅把臨時工讓給她弟,這兩天都在鬧騰。”
别看他們筒子樓不大,四層樓,一層樓有十五個單間,住的人卻不少,有些家裡條件差的,一大家子十幾口就住兩間房,門外的走廊被改成煮飯吃飯的地兒,後面窗台也延伸出去,搭上了可供人睡覺的“懸空床”。
計劃生育也是前年才提起的,之前都是講究多生多養,筒子樓裡和鹿姝同齡的就有二十幾個,早幾年就開始陸陸續續上山下鄉,支援農村建設去了。
現在還拖在家裡的也沒幾個了。
鹿姝想起了初中畢業的時候為了不下鄉,年紀不大就已經開始相看對象準備結婚的女同學,抿了抿唇,皺眉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鹿國安和鹿榮在廚房洗鍋拖地,趙美麗把碗筷撿好了送過去,回來時看鹿姝靠在窗邊聽樓上的争吵聲,一邊把剩菜放進櫥櫃裡一邊安慰她:“别想太多,每個年代都有每個年代的活法,再說了,就小紅這脾氣,她家裡人也不敢太偏心。”
又絮絮叨叨說話,一邊說還一邊拿抹布将家裡上上下下擦了一遍:“要我說小紅那前對象也太不靠譜了,耽誤姑娘青春,臨到頭了還移情别戀,弄得小紅現在上不上下不下的。”
鹿姝也跟着一塊兒幫忙:“小紅姐那脾氣,這件事就這麼算了?”
趙美麗:“鬧呢!就差跑人家裡砸門了,”說到這裡,她還壓低了聲音跟鹿姝說:“知青辦能來得這麼快,來得這麼勤,我估摸着,少不了那家人背地裡使壞!”
鹿姝震驚地瞪大了眼睛:“啊?!怎麼能這麼壞!”
明明是那人劈腿,戀愛期間出軌,怎麼還能在事後使壞,想把人弄去插隊呢!
趙美麗啧啧搖頭,“也是小紅還顧慮着家裡人,要不然一封舉報信……”别的不說,臨時工轉正式工是肯定的。
至于得罪了廠長怎麼辦?這年頭鐵飯碗一詞不是白說的,大不了跟人換個工作單位,那邊也不敢鬧大。
才說着話,樓上的吵鬧聲也暫時停了,不想樓下又開始摔起了東西,伴随着老太太中氣十足地叫罵聲:“誰家兒媳有你這麼享福的?跟個木頭樁子一樣喊一下動一下,不喊就不動!讓你洗洗刷刷怎麼了?這不是女人家該幹的事嗎?就一鄉下來的還矯情上了!”
這是樓下王婆子又罵上兒媳婦了。
趙美麗聽了又是一撇嘴:“這王婆子自己一家子不也是鄉下搬來的嗎?兒子沒媳婦的時候想,好不容易娶到了吧,又一天天的搓磨,也不知道她腦子是不是有病。”
因為自身經曆,趙美麗最讨厭這種對人又打又罵,以折磨人為樂的惡毒老婆子。
豎着耳朵終于聽到樓下王婆子又開始嘴裡不幹不淨地罵起來,早就等着的趙美麗趕緊探出半個身子,用手裡的晾衣杆敲了敲樓下推開的窗戶框,嗓門清脆響亮地吆喝:“哎哎哎!罵什麼呢!不知道别人家裡有孩子,聽不得你這種糟粕話嗎?”
另有幾家家裡有孩子的也跟着探頭探腦,打窗戶裡往那邊招呼:
“就是,再不聽招呼,下次還給你告到街道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