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貌也是一種能夠變現的資源,我隻是合理地利用罷了。”
她想到謝曉羽的話,話音突轉:“你讨厭我嗎?”
沈轲被問得猝不及防,僵了下。
尚未捋明白她的思路,就聽她自顧自地說下去。
“讨厭也正常,可能我以前一直清楚,自己在你面前的優勢是什麼,所以恃寵而驕,對你呼來喝去,反正我爸媽不會真的因此教訓我。”
“我初中成績不是不好嘛,那個時候他們打算送我高中出國留學的,但你知道,我肯定去不了了,我就隻能參加高考。”
他緩緩偏過頭。
“高中沒交朋友,整天學習,小時候的朋友也都沒聯系了。短短半個月,惹到兩個人。”
阮季星膝蓋撐着腿面,雙手托着下巴,表情迷茫。
“我現在才發現,原來我這麼不擅長處理人際關系。你以前順着我,其實也就是看在你媽媽的份上吧。”
長得漂亮的确引人關注,可她并不懂得如何将它轉換成他所說的,可利用的資源。
從小到大,她似乎隻是理所當然地接受,而沒有主動去給予。
所以,謝曉羽才覺得她高高在上吧。
沈轲正想說什麼,她直起腰,揚起笑,“你好,要買點水果嗎?很新鮮的。”
她身體裡像是安裝了多個運行系統,随時可以切換。
這一茬被打斷後,就沒有機會繼續了。
校内和校外的水果店要價頗高,他少了門租水電那些開銷,賣得要更實惠一些,而且,他挑的又都是年輕人喜歡的水果。
在宿舍門禁前,就順利地全部賣光了。
沈轲算完賬,給她轉了五十六塊五。
阮季星笑容凝固了。
“就這麼點啊?”
沈轲拍了拍書包上的灰,挎到一邊肩膀上,“貨不多,成本也不低,已經不錯了。”
雖然錢少,但是是她人生第一次賺錢,阮季星還是特别有成就感。
要是有現金,她肯定一遍又一遍地數錢了。
沈轲送她到宿舍樓下。
阮季星摘下頭盔還給他。
沈轲個高腿長,腳輕輕松松踩着地,穩住車身。
他從包裡拿出一盒草莓,“給你留了盒。”又輕描淡寫補了句,“員工福利。”
她接過,“好吧,謝謝。”
“明天不上晚自習,可以多進點兩筐貨,你來麼。”
“嗯……”阮季星思忖片刻,說,“我應該沒事,可以。”
“到時叫你。”
“行。”
看着他的背影,阮季星無端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像是突然之間,和他變得很親密了。
她晃了晃頭,将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晃出腦海。
連馮清瑩那樣的女生去找他,他都表現得那樣冷淡,他不過就是借她幫他賺錢罷了。
回到寝室,她們都上床了。
按照之前約定的,十一點熄燈,但是她遲遲未歸,就還為她留着燈。
阮季星匆匆洗完澡,輕手輕腳地收拾東西。
上了一天課,又去擺攤,她累得倒頭就睡,竟比軍訓那段時間睡得還踏實。
*
男生宿舍則渾然不同。
沈轲的晚歸絲毫不妨礙他們開黑。
一進門,髒衣服、垃圾、未拆的快遞,堆得到處都是。
他拿腳扒拉着,開出一條道來。
唐天和百忙之中抽空睃了他一眼,問道:“老沈,你今天不接代打啦?”
“沒空。”
“你上哪發财去了?”
不熟悉唐天和的人,或許聽着像是陰陽怪氣。
但這段時間相處下來,沈轲大概算是熟悉他的風格了——簡而言之,就是地主家的傻兒子。
也不是真傻,就是性格直率,沒心眼,大直男一個。
另一個室友徐玮頭也沒擡,插話說:“跟二班阮季星在操場邊擺攤賣水果呢。”
“阮季星啊。”
唐天和神色頓時變得暧昧,尾音拖得老長。
“話說起來,阮季星是真特麼漂亮,但她那種看着太有距離感了,一般人都不敢追。”
唐天和說:“别胡說八道啊,人家可是老沈老情人,哦不,老相識。”
徐玮反應過來,抽了自己幾嘴巴,“呸呸呸。”
沈轲:“去你的,聽唐天和瞎編排。”
他從陽台取了毛巾,進了浴室。
唐天和還腆着臉皮跟了上去,倚在門邊問:“你倆要真沒點什麼,你幹嗎不叫我?”
“忙活兩小時,賺不到你一套英雄皮膚,你也幹?”
說的也是。
但……
“那阮季星怎麼肯幹?”
沈轲沒回答。
“你現在過得怎麼樣”,他們都沒有向彼此問候。
他原是覺得,他們不是需要靠這種爛俗的,久别重逢的開場語緩解氛圍的關系,事實是,她竟然一直以為他讨厭她。
所以第一天碰到才躲他?
他也就不知道,她現在過得究竟怎麼樣。
想來,過去一套模型玩具動辄就是四位數的阮家掌上明珠,為了五十多塊錢而笑得眼兒彎彎,大抵不會好到哪兒去。
以她的性格,剝奪了她享受的優渥的物質條件,約等于一場滅頂之災。
他記得趙若華離家那天她哭的樣子,眼睛紅成了兔子眼。
然而,今天晚上,在熾亮的燈光下,她的雙眸卻映着細碎的光。
星星不會墜落人間,但那一刻,他在她眼裡看到了。
出神的片刻功夫,唐天和又問了:“你高數作業寫完沒,借我借鑒借鑒。”
“在我書包裡。”
男生洗澡快,不到十分鐘,沈轲就出來了,脖子上搭着毛巾,頭發往下滴水。
說是要借鑒作業的人,原封不動地照着抄。
邊抄還邊說:“不愧是學霸哈,我琢磨一個晚自習就寫出半道,你都給寫出來了。”
沈轲淡淡地說:“你确定你琢磨的新世紀抽象人物風格畫?”
被揭穿了,唐天和也不惱,“嗐呀”了聲,說:“誰叫學校這麼變态,晚自習手機還要上交。”
沈轲不予理會,拿起手機,跟老闆預訂明天的貨。
那邊是A市最大的水果批發市場,許多水果店、商超都是從那兒進貨。
本來,他訂的數量太少,沒有老闆願意送,他也是磨了好半天嘴皮子功夫才磨下來。
根據今天賣的情況,增減部分種類。
唐天和又說:“欸,老沈,你書包裡面放了個挂件,看着挺舊的了,怎麼還留着?”
沈轲倏地擡起頭,“你拿出來了?”
他反應大得唐天和吓了一跳,磕巴了下,說:“沒有啊,我拿它幹嗎?”
沈轲去翻,還在原位置。
心往下落了落。
唐天和問:“這玩意兒很重要啊?”
沈轲“嗯”了聲。
過了會兒,他又說:“一個很重要的人送的。”
唐天和着實遲鈍,完全沒有往别的方面想,一心埋頭苦抄。
一個很普通的玩偶挂件,年頭久了,磨損掉了原本的毛絨質感,但因主人保存得好,并不髒舊。
那是一顆黃色的星星,長着細細的胳膊和腿,腳上還穿着鞋,笑得俏皮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