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绾愣了神，不知何時手中的筆已經在紙上落下一滴濃重的墨，等她回過神來，墨水已經順着紙的紋路洇開，結開一朵墨花來。

“你說這個世界有沒有可能就是一場虛幻夢境，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呢？”

她不知怎麼就說出這句話來，意識到自己失言，卻為時已晚。

晏連璟聽得認真，他搖了搖頭。

“對于我來說都是存在且真實的，我就是我，仙主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竹绾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頓了頓，就又蘸濃了墨水，在紙上寫下“竹绾”兩個字。

最後一筆剛剛落下，還未來得及給晏連璟看，她就聽得庭院外傳來秦末尋的聲音。

“我說你跑哪去了，原來在這偏殿中窩着。”

走廊深處漸漸走來身穿鵝黃衣裳的少女，少女提着一把輕巧精緻的長劍，劍柄懸着的一條碧玉流蘇随着邁開的步子輕晃。

看見竹绾坐在桌案前還未放下紙筆，對面又坐着一臉認真虔誠的晏連璟，秦末尋三步并作兩步地超前跨了過來。

她好奇的探着身察看那紙上的字，撇了撇嘴，道：“家主今日在旭華殿開設晚宴，赤水和東滄的少君和神女都已經到了，你怎麼還在這裡寫自己的名字，你的那些婢女呢，他們沒告訴你？”

晏連璟乖巧答道：“仙主在教我識字，所以先讓她們退下了。”

秦末尋抱着劍一臉不可置信的看着晏連璟，“你看起來也有十四五歲的模樣，竟不識字？”

晏連璟抿了抿嘴，并未答話，這時候秦末尋的興趣卻上來了。

她将佩劍放置到一旁的桌子上，又從竹绾手中奪下筆，重新拿了一張紙寫了開來。

“看，我教你這幾個字，秦末尋，是我的名字。”

晏連璟垂下了眼眸，靜靜地看着桌案下的一方之地，不卑不亢地說着謝秦姑娘，卻半點擡筆要學的樣子都沒有。

秦末尋覺得無趣，将紙筆放下後又開始找起竹绾的茬來。

“聽說去年赤水少君的生辰宴上，你将東滄神女送給少君的一對七色琉璃盞打了個粉碎，還說神女送的東西小家子氣，将兩人得罪的不輕。現在少君和神女都已經到了我們靈台，你現在不會是躲着不敢出來了吧？”

聽到這話，竹绾又覺得腦袋都大了，這原身究竟還做過多少離譜的事？

為了避免接下來再發生口角，竹绾沒有跟着說起秦末尋又挑起來的荒唐事，而是問起晏家家主将要舉行的宴席。

“家主怎麼突然想起今晚宴請？”

“你姐姐輕瑤仙主已經到靈台了，你不會還不知道吧？”

竹绾聽見這話眼前一亮，連忙從書案前起身，“你是說姐姐現在就在旭華殿？”

“不然呢？雲澤仙主到了，自然要盛情款待，你來可沒有這個待遇。”

竹绾走到秦末尋身旁，一番眼神提示她帶路，誰知秦末尋這時候又癱坐到了竹绾剛剛起身的軟椅上，半點要走的意思都沒有。

“我可不去，我最煩這種世家之間推杯換盞，互相奉承的場面了。”秦末尋說完便又開始逗一旁的晏連璟玩，“小公子，既然來了我晏家那就别走了，來我身邊侍候吧，姐姐我肯定會把你養的白白胖胖的。”

晏連璟擡起頭，眼眸天真無邪，“可是我要侍奉仙主，沒有多餘的時間了。”

秦末尋皺起了眉頭，卻是把火撒到了竹绾身上。

“你怎麼還不走啊？輕瑤仙主你都不想見了？”

竹绾問道：“那秦姑娘怎麼也不動呢？”

秦末尋慢悠悠的又抽了張紙來，在上面不知寫寫畫畫着什麼東西，道：“我要留在這裡教這小公子寫字，你先去吧，我等你們聊得差不多了再去。”

*

雖然不識路，但一路上都陸陸續續有弟子修士往旭華殿趕來，竹绾詢問了幾聲，便也跟着到了地方。

同行的小弟子大概是認識她，一路上大氣也不敢喘，到了地方便匆匆尋了個理由逃離了她身邊，竹绾身處旭華殿内的後園之中，園子中人來人往熱鬧非凡，一時之間她竟找不到人。

“绾绾？”

竹绾聽到身後傳來輕柔的女子聲音，她轉過身來便看見穿着一身煙紫衣裙的貌美女子。

女子帶着繁雜華麗的額飾，一雙媚眼含情脈脈，舉止端莊娉婷袅袅，隻是不知為何看她的眼神中卻帶了些小心翼翼，像是怕她一般。

那女子看起來是某世家的神女，這次到達靈台的除了赤水就是東滄，要是沒猜錯，這就是東滄的神女了。

可惜了，剛剛她從秦末尋口中得知，她與東滄神女也是有過節的。

東滄物足豐饒人傑地靈，一直各個世家輸送不少糧食魚産，與九州之間的關系也最為交好。若是因為之前原身惡意中傷東滄送禮輕薄，導緻東滄與雲澤生了嫌隙，恐怕日後的糧食往來也會有諸多麻煩。不過看眼前東滄神女的這番神情，像是沒把她當初做的那件事放到心裡去。

竹绾施施然行了禮，并未答話，卻是讓東滄神女覺得驚訝了。

東滄神女回了禮後，語氣略帶些驚慌，道：“從前绾绾都不怎麼願意理我的，今天倒是讓我受寵若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