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清秋長舒一口氣,揉了揉肩,翻身躺平,露出半個頭來。
她望着床榻上的天青色雲山帷裳癡癡地想倘若醒了還是會難過,為什麼一覺不能睡到天荒地老。
窗外雨停,房裡燃着合香,夾雜着清清淺淺的橘香,這香是付清歲調制的,中和了香甜的氣息,多了一分青澀,恰到好處的清甜。
“清秋,聽女使說你不曾用飯,這會可醒了?”付清歲提着食盒,輕敲房門。
綠柳雲露沒攔她,畢竟付清歲來了好幾趟,這回實在是不好再攔。
屋裡付清秋掀開錦被,揉着肚子起身,她餓了。
“大姐姐。”
付清秋提不起精氣神,恹恹地說,“大姐姐進來坐。”
付清歲輕聲道:“我要和清秋說些話,你們退下罷。”
雲露綠柳聞聲退了出去。
付清歲取出點心果子,一碟又一碟的糕點酥餅,晾幹的桃花果子,櫻桃煎。
付清秋眼巴巴地看着她擺好,饞得不行,“大姐姐,你專程為我去買的?”
果子香甜,酥餅薄脆,也是她想吃的,付清秋不作他想,嘗了口酥餅,付清歲坐在一旁看她吃。
見她吃得高興,付清歲緩緩道:“你為了三哥生氣,竟是飯也忘了吃,連我也不理了?”
聞言,付清秋喉頭一哽,嗆紅了臉,付清歲有條不紊地倒了杯茶。
付清秋忙不疊地接過,咕嘟咕嘟地灌水,嗡聲說:“大姐姐,我沒有不理你。”
“好,你慢些吃。”付清歲含笑道,“三哥說的那些話你不要放在心上,你知道的三哥自小就這樣。”
話落,付清秋放下糕點頓時沒了胃口,付清歲為她送糕點,難道就是為了這事?
前幾日,付清秋在回廊下無意中聽見師無涯對着付清歲鄭重發誓,“我此生決不娶付清秋,她驕矜愚笨不配為妻。”
師無涯為了付清歲許下重誓,而付清歲也可以為了師無涯出面賠禮道歉,兩人好似天造地設的一對,為彼此可以低眉順承。
可她才是師無涯的未婚妻。
白瓷碟裡的烏梅圓溜溜的,付清秋拈了一顆梅子含在嘴裡,霎時口内酸甜交織。
“大姐姐,我想聽無涯哥哥親口和我說這些,而不是你來替他說話。”付清秋吞下烏梅,百無聊賴地望向院外零落的青梅樹。
萬物生發的季節,這棵青梅樹隻幾枝嫩芽顫顫巍巍。
付清秋出神的想這風會不會是從杭州吹來的,杭州的宅子裡的青梅樹是不是也發芽了。
春風襲來,搖落滿地杏花。
隻要師無涯一日沒當着她的面說退婚,她便不會放手,哪怕他心裡不喜歡自己,隻要有一紙婚書在,他就一直是她的未婚妻。
付清歲凝眉,溫聲道:“清秋,三哥羞于啟齒,便不要叫他為難了。”
她既這樣說,付清秋也不再繞彎子,直言道:“大姐姐,我喜歡無涯哥哥,你是知道的,人人都知道,将來我會是他的妻子,隻是現在無涯哥哥還沒明白。”
“大姐姐,你可不可以離無涯哥哥遠一些。”
言罷,付清秋赤忱灼熱地目光幾乎要将她盯穿,付清歲微怔,纖纖玉指不自覺地絞緊了帕子。
付清歲慢慢吐出一個字,“好。”
“大姐姐最好了!”付清秋登時站起來環抱她,眉開眼笑,“大姐姐,最疼我了。”
付清歲抹開笑,眼底卻無任何喜色。
“清秋,你好生歇着,夜裡風涼,便不要出門了。”付清歲叮囑着,一面收好食盒。
等到付清歲離開,付清秋喚綠柳更衣,她要去見師無涯,因付清歲答應她,她心裡高興,一時将以往的事都忘了。
她想總有一天,師無涯會打心底裡喜歡她的。
這隻是時間問題。
“綠柳,你還記得杭州院裡的青梅樹嗎?”付清秋便走邊道,“那棵青梅樹上有無涯哥哥為我打的秋千,無涯哥哥心裡是會喜歡我的......罷。”
綠柳順着她的話說下去,“記得的,師郎君忙前忙後的就為打好秋千,被人瞧見爬到樹上摔了好幾次。”
這話不是哄她的,而是師無涯确實為此花了不少心思。
付清秋眉花眼笑,眸光盈盈似水,不過片刻又垂首小聲喃喃,“要是能回到杭州就好了。”
綠柳道:“姑娘,杭州的日子哪有汴京好。”
付清秋垂目若有所思,道:“這不一樣的。”
綠柳悄然噤聲,兩人過付清歲的院子時,正巧遇上師無涯快步而來,他身着月白色勁裝,靛藍色發帶高高束起,又因走得急衣袍帶風,額前碎發飄然。
廊下相遇,付清秋手心摩着繡帕,慌張站定,她身穿淺青窄袖衫,下着碧色牡丹纏枝百褶裙,外罩碧紗長衫,因出門急的緣故不着脂粉,發髻簡單,乍一看猶如春日嫩芽,隻是面色病白。
師無涯劍眉緊蹙,猝然停下步子,漠然垂眸,将她的眉眼心思看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