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清秋不理,直往青梅樹下奔,綠柳向婆子道:“姑娘這會正忙,媽媽先去歇着,有我服侍姑娘。”老婆子得了閑,笑笑說綠柳貼心便回了。
綠柳跟着付清秋在青梅樹繞了好幾圈,又不死心地看了看一旁的松樹,并幾棵杏樹,檐下燈光澄明,院子說大不大,隻一眼便知有無秋千。
綠柳心疼得蹙眉:“姑娘别再繞圈了,師郎君忘了也可能,這會冷着呢。”
方才起風過後又吹了好幾陣冷風,叫人身心一顫。
付清秋不肯停,誓要看到秋千,如今明知是一場空歡喜,卻仍不肯面對,繞着繞着付清秋眼底淚花打轉。
綠柳攔下她,抱在懷裡輕哄,“好姑娘,别找了,興許師郎君忘了,姑娘先回屋,雲露燒着炭呢。”
付清秋埋首輕聲啜泣,胸口顫着,綠柳自小和她一塊長大,長她三歲,見她哭得傷心,心也跟着揪疼。
綠柳知她喜歡師無涯,因而平日總順着付清秋,隻是想她高興些,可這些日子,綠柳見師無涯這般行事,便再有好話也隻得吞下去。
不多時,付清秋止住了淚,微微仰頭,小鹿似的眼眸汪着春水,如何能不叫人心疼,綠柳輕言細語地說。
“姑娘,進屋去罷,睡會便好了。”
付清秋乖巧點頭,跟着綠柳進屋去,雲露燃好安神香,滿室幽香清甯,付清秋心順了氣,長長地呼了口氣。
雲露道:“我剛去瞧了,師郎君着實送了東西來,不知是被那個小丫頭收着了,字寫得歪歪扭扭的,我認了好幾遍才瞧出來。”
“我見姑娘在找,便拿了出來。”雲露取出小木盒子放到桌上。
綠柳愁眉不展,凝着小木盒子出神,付清秋緩步上前,掂了掂木盒,大抵已猜到是什麼,原來這就是他送的笄禮。
原來不過是個尋常玩意,隻叫雲露收好。
雲露道:“師郎君約莫是送的簪子,姑娘不瞧瞧?”她将木盒放回原處,付清秋不答,趴在桌上不言語。
雲露這才發覺付清秋不對,便向綠柳投去眼神,二人交換眼神,雲露恨自己魯莽。
一夜無話,雲露綠柳小心服侍,直到出了卧房才堪堪喘了口大氣,這回不必綠柳說,雲露也明白是所為何。
綠柳總覺不對,心裡悶得慌,待到雲露走後,綠柳方才慢慢回屋。
卧房裡付清秋靜靜地躺着,一如往常那般出神地望着帷帳,窗外透進些許銀光,付清秋早已将事捋了個清楚。
師無涯确實打了秋千,而那秋千不是為她打的。
哪能是誰?
想着想着,付清秋心裡發酸,淚珠滾滾,低聲抽噎。
當初師無涯問她想要什麼做生辰禮,原是為了付清歲,她心裡歡歡喜喜地期待,卻是一場空歡喜。
可那秋千真的是為付清歲打的嗎?
付清秋猛地坐起身,擦幹了眼淚,順手取了件披風推門而出,守夜的婆子正打盹,也沒聽見她的聲響。
風涼夜深,付清秋一路小跑,任風冷風灌入衣袖,她隻想看一眼是否如她所想。
臨到付清歲院前,付清秋腳步慢了下來,院外石燈二三,照出樹影疊晃,付清秋被風吹得心亂,還未到院前就已胸悶緊張。
她走至院前,靜靜地站在院外,遠遠地往裡眺望,月光勾起海棠枝,一架秋千上落着層層疊疊的花瓣,風一吹又散了,架子晃悠悠的。
是了。
付清秋怔在原地,她心心念念的東西,對付清歲而言,隻消一句話便可以拿到,不是她的不對,是師無涯心裡有她。
她早知道的不是嗎,為何還是會忍不住心酸流淚,付清秋如抽絲木偶,眼中倒映着秋千,晃啊晃啊,晃不回從前。
不知過了多久,付清秋艱難地走回院子,老婆子這才驚醒,發覺她出去了一遭,可此刻付清秋又關門進了屋,老婆子隻得裝作不曉得省一樁事。
此夜深長,付清秋輾轉不見天明,時而發呆,時而流淚,她不知是在何時睡了過去,昏昏沉沉之間她又夢到從前在杭州的情形。
杭州小院裡的青梅樹下的秋千是師無涯為她打的,師無涯輕輕地推秋千,小心翼翼地護着她,那是屬于她的秋千,而如今卻早已遠去。
或許師無涯心底也是不願回到從前的,這個夢太過美好,于是付清秋又看着師無涯牽着付清歲的手,在她的身邊低語哄笑,而她隻是個旁觀者。
從前在杭州的種種,如夢似幻,一景一物都如此的真切。
若可以,付清秋情願這場夢不要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