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飯局最終以牛島千代和自己雙親商定,讓她獨自一人在每個周六早上10點,前往到半山腰上的牛島宅進行新娘修行作為結束。
小早川元夏擡起眼,視線在父母之間轉了幾圈,确認他們沒有一點報銷交通費的意思,又垂下腦袋,在心裡默默計算步行過去的路程,頓時覺得有些頭疼。
“可以給我你的聯系方式嗎?”牛島若利遞過手機,等着她輸入郵箱地址和電話号碼,他的手掌很大,指節之間帶着一層不起眼的薄繭。
像貓咪的肉墊。
腦海中浮現奇怪的比喻,她偷偷彎起嘴角,連忙存好信息,把手機歸還給原主。
“謝謝。”
他規矩地接過,似乎想起了什麼,用低沉的嗓音“好心”地提醒她:“下個月的黃金周集訓,白鳥澤和烏野的合宿地點很近。也許兩個學校的教練們會組織練習賽,需要提前做好準備。”
這分明是把她架到火爐上烤。
對面的茉莉佯裝喝水被嗆到,肩膀不停地抖動,笑得直不起腰。
和牛島君的第二次見面,小早川元夏對自己的撒謊運氣有了深刻而絕望的體悟。
既然一句謊話要用一千句謊言來圓,還不如想個辦法,混進烏野排球部,直接把虛假變成真實。
她翻着手機裡的班級同學通訊錄,目光漸漸聚焦到其中一個名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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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就是你們說的,主動送上門的贊助人?”
隊長田代秀水看着陷入沉默的三位新入社部員,接過厚厚的信封,打開隻瞄了一眼,像受了巨大的驚吓,馬上重新折疊好,遞還給等在一邊的深棕色長發少女。
“是的,我可以捐贈30萬日元,作為入社申請資金。”
她眨眨眼,壓住心虛,主動解釋:“聽說五月份的黃金周集訓費用申請流程一直卡在教導主任手上,這部分款項可以作為活動支援。”
“我拒絕。”
頂着一頭黑色天然卷的前輩雙手在胸前比了個大大的交叉:“先不說這個資助額不是小數目。女生能在體育社團裡擔任的職務隻有球隊經理——我們之前已經接受了清水潔子同學的申請,不可能再次更改出任人選。”
他的态度很明确,即使再缺乏經費,也不能背棄自己的同伴。
小早川元夏咬住下唇,做出讓步試探:“假如,不需要職務呢?”
她捏起腰間的一圈贅肉,似乎并不在意地向大家展示自己身材上的缺點,直白補充道:“我想減肥。但是既不想參加正經的運動社團進行體能訓練,也不想背負比賽輸赢的責任。”
“指定的部活會準時參加,其餘時間,讓我一個人呆着就好。”
條件匪夷所思到讓路過豎起耳朵偷聽的二年級前輩也忍不住插話。
“這位學妹。”
他随意地指了指周圍陳舊的設施,慢條斯理地問:“你知道其他學校怎麼形容我們的嗎?”
沒落的強豪,飛不起來的烏鴉。
随着指尖看過去,偌大的體育館裡,部員人數寥寥無幾,連兩套完整的陣容都湊不齊,隻能輪換着進行3V3的分組練習。
沒有顧問老師,也沒有教練。
如今的男子排球部,隻是借着過去的輝煌,在學校的衆多社團裡勉強混到比同好會稍微高一點點的位置。
連腦殼一片光明的教導主任都清楚,把經費押注在這支不可能走得遠的隊伍上,絕對賠得血本無歸。
——所以申請才會一直遲遲不肯審批通過。
即使如此,他們還是每天準時進行訓練。
她想起了有好幾天下午,自己叼着便利店裡買來的棒棒糖,百無聊賴地靠在車站的欄杆上,看見他們喘着粗氣從身邊跑過。
那是一段很長很長的上坡路。
公交車遲遲不來。
大烏鴉帶着小烏鴉們跑了一圈又一圈。
腳步越來越慢,卻始終沒有人掉隊。
“我隻知道,烏鴉作為雜食性動物,是靠吞噬個頭比自身大上許多的對手飛速成長的。”
她看着身高并不突出的隊長,語氣多了幾分真摯:“從春高出場的小巨人開始,到現在,一直沒有改變過。”
田中秀水的目光亮了亮。
三位新部員投來感動的蛋花眼。
“原來你也知道小巨人!!”他們異口同聲地說。
“呃……”
意識到自己的粉絲身份已經暴//露,她捂着發紅的臉龐,努力把社死的念頭扔到腦外,趁熱打鐵向球隊經理提了個請求,“作為贊助人,我能不能申請幾套隊服?尺碼和小巨人前輩一樣的就好。”
“這可不興申請啊。”
出言阻止的,還是那位看上去平平無奇,性格耿直卻得和白鳥澤的牛島君有一拼的隊長,“當私生飯可不好。”
她鼓着臉頰,被活活氣成一隻倉鼠。
“下周會為新部員定制活動服和隊服。多申請一兩套作為備用品也不錯。”
清冷的美人經理及時過來解圍,溫柔的聲音拂過體育館每個人的耳邊,讓尴尬的氣氛重新活躍起來,“你還記得那位小巨人前輩的背号嗎?”
小早川元夏忙不疊點頭:“記得的記得的。”
她掏出手機,屏幕壁紙是一張模糊不清的照片,數個白色的反光點刺眼地停留在上面,似乎是急匆匆從某種電子設備上翻拍再強行放大許多的截圖。
——身材并不高大的黑發少年穿着10号隊服,背對着鏡頭,站在東京中央球場的發球線上。兩旁的現場觀衆為他舉起一片黑壓壓的應援手幅。
那是烏野最輝煌的時代。
三位新隊員裡,個子最高,長相兇猛打少年已經哭得直打嗝。
剛才說話的二年級前輩和隊長也紅了眼眶。
“……我們,團結的時間太晚了。”他仰頭望着挑高的天花闆,仿佛看到已經逐漸遠去的榮光,“有句話說‘機會是留給做好準備的人’。”
“以後,烏野或許不會變強。就算變強,或者也是好幾年以後的事情。”
淚水沾濕經理遞過去的手帕,他拍着比他高大許多的後輩的肩膀,輕聲鼓勵:“即使如此,如果機會來了,你們還是要好好把握哦。”
“是!!”
嗚咽的聲音徘徊在體育館,蓋住過道裡小烏鴉們振翅起飛的鳥鳴。
“至于這位贊助人學妹——”
在她強烈的眼神催促下,想到即将到來的黃金周集訓和在教導主任看着經費申請表不豫的臉色,田中秀水無奈地長歎一口氣,算是同意了她的入社申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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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小巨人前輩同款的隊服,已經是10天以後。
中間的周六早晨,她不情不願地按掉手機鬧鐘,迷迷糊糊刷牙洗簌換衣服,頂着朦胧的睡眼出門坐地鐵。
似乎擔心她會迷路,牛島若利在前一天晚上又一次貼心地主動發來自家住宅的地址、地圖定位,還附贈了夜色下根本看不清全貌正門的live照片。
——像回家進門之前臨時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