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暑假期間,每周固定的“補習”也不能停。
迅速領悟到牛島母親想法的小早川元夏無奈歎了口氣,選擇接受現實:“周六見。”
“嗯。”牛島若利點頭,特意放慢步速,和她并肩走出機場,“周末見。”
“好。”
有氣無力地招了招手,她拖着慢吞吞的腳步邁向地鐵閘門,中途時不時左顧右盼,讓人想起陽光下看似懶洋洋地散着步,卻能在貓咪嘗試向它伸出爪子的瞬間警惕地回首反擊,用翅膀狠狠糊對方一臉的烏鴉雛鳥。
“丢東西了?”
難得地留意到她心不在焉的牛島主動開口:“現在回去找工作人員幫忙還來得及。”
“不用不用。”
她拒絕,悄悄往旁邊挪開一臂距離,攥住放在包裡的手機:“隻是需要回個電話。”
“哦。”牛島若利從善如流地後退半步,轉過身,讓她保留屬于自己的隐私。
“森林……”
“……早上……”
被小早川元夏刻意壓低的聲音随着他們之間流淌的空氣飄蕩,斷斷續續地溜進他的耳朵。
“中午的話……也可以……夜晚不行。”
牛島若利不悅地皺眉,耳尖動了動,頂級的運動天賦讓他比絕大多數人都要敏銳。像精密運作的雷達,即使身在喧鬧的賽場,也能準确地捕捉到各種微妙的聲音細節。
“……那我後天準時過來。”她一錘定音,跟對面敲定見面時間,“萬分感謝。”
過于謙卑的态度讓牛島忍不住回頭,碰巧看見她微微彎腰,向電話另一頭鞠躬的樣子,兩道濃密的劍眉擰得更緊。
連這種輕浮的電話邀約也能得到她的鄭重道謝。
他想起之前某個晚上,難得回家用餐的母親一邊用刀叉優雅地分解着盤子裡烤制得巧到好處的黑線鳕魚,一邊狀似無意地向他透露着這位被選中的相親對象的個人信息:“和若利一樣,元夏醬的朋友也不多呢。”
“生活方式也是簡單的兩點一線。”
“哦。”他囫囵咽下一口炖牛肉燴飯,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完全沒有一點多餘的想法。
排球部活動時,二軍的替補成員們趁着鹫匠教練休假,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偷懶,讨論着男生間的話題。
“小早川同學更新了ins!!”
靠在牆邊的其中一個小團體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
他下意識看過去,才發現他們談論的是另一個小早川。
“要一起看嗎?牛島。”
看見他路過,同為一年級新生的部員主動把自己的手機遞過去:“茉莉醬很可愛哦。媽媽也是大美人。”
“不用。”他瞥了一眼,擺手拒絕,徑自走向放滿練習用球的手推車,對在背後嫌棄他裝腔作勢的聲音視若無睹。
那張被小早川茉莉發在社交媒體賬号上,用可愛的粉色圓體漢字标注着“家族合影”的照片裡隻有三位成員。
——穿着華麗和服的小早川茉莉本人,和站在她背後,下巴高高揚起,臉上洋溢着驕傲笑容的父母。
沒有小早川元夏的身影。
她像一顆到處流浪的行星,因為不會像其他天體一樣發光,被理所當然地遺棄在宇宙的深處,偶然遇上他人釋放出的一點點善意,就想方設法竭盡全力回報對方,直到完全化為塵埃。
“?”
摸不清牛島君想法的小早川元夏在他不贊同的目光裡茫然擡手,胡亂扒拉着被之前的鞠躬動作帶得分叉的劉海,沒有一點向他解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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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類型的商品擺放在一起。”
便利店裡的歐巴桑店長手把手傳授今天來報到的新人關于貨物陳列的規則:“注意色彩搭配。當季主推、期間限定的商品放在貨架中間偏上——顧客視線最為集中、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等等等等……”
小早川元夏抱着筆記本,手忙腳亂地抄錄着前輩話語裡的重點:“說得太快了,完全記不住。”
她隻是為自己日漸見底的存款操心,想趁着暑假應聘簡單的兼職,多掙點零花錢罷了。
最多看在霓虹人觀念中嚴重超标的體重份上,幫大家幹點額外的體力活。
哪裡想到打個工還要下功夫鑽研商品陳列。
“可以不學這個嗎?”
她弱弱地舉手提醒:“我隻出勤半個月。”
“不可以哦~”
店長拍拍她的肩膀,語氣和藹,領着她巡視了一圈面積還不如牛島家的會客室寬敞的店面:“我們是開在森林公園裡的小型便利店。主要售賣對象是周末來這裡徒步鍛煉的年輕人。”
“從開業到現在一直堅持采用一人值班制。每次換班之前都要把各自負責的收銀、補貨、整理、清潔情況對接好。”
懂了,這是說店鋪面積太小,工作日很清閑,營業額大概率也不理想,沒必要多雇一位兼職看店的意思。
在牛島宅裡深度體驗過京都人陰陽怪氣的小早川元夏望向堆滿臨期打折商品的貨架,内心對自己如今已經可以輕而易舉地讀懂空氣這件事感到略微妙。
“覺得為難的話,現在申請退職也是可以的。”
扶着腰的歐巴桑店長仍然維持着溫柔的笑容:“因為我之前整理貨物不小心扭到了腰,需要靜養一段時間,才向上面申請了臨時招募。”
“辛苦你從青葉區跨越了半個仙台過來,通勤的費用想必對高中生來說也不便宜吧。”
“那倒也不用退職。”